江南文脈丨詩詞篇 12:李白《登金陵鳳凰臺》

2021-02-19 經典詩詞國學

登金陵鳳凰臺

李白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他無意間,便開啟了一扇大門,一扇名曰「金陵懷古」的大門。

「何當共讀香雲帙。最是詩情畫意時!」喜馬拉雅聽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您和我一起共同品讀一生不可錯過的唯美詩詞。

我們前面既然講了崔顥的《黃鶴樓》,而且還留下了一個他與李白比較的千古公案,那麼今天就不得不來講一講李白的那首千古名作——《登金陵鳳凰臺》,詩云:「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首先特別值得留意的是,這首《登金陵鳳凰臺》、這首七律在李白的詩作中是非常獨特的,李白現存的就曾經在他的《甌北詩話》裡明確地說:「青蓮集中古詩多律詩少。五律尚有七十餘首,七律只有十首而已。」而潘德輿﹝潘德輿(1785~1839)清代詩文家、文學評論家。在《李杜詩話》裡則說:「李白,觀其一生,七律只得八首。」而《東目館詩見》的胡壽之則認為:「太白律只二三首。」

這裡各人有不同的說法,大概源自個人所持的對七律的標準寬嚴的不同,但標準再寬,總共也不過李白的詩集中七律不過十首左右而已。而在這些僅有的數首七律中,這首《登金陵鳳凰臺》就是非常獨特的一首,也是非常有名和爭議非常大的一首。歷代詩話裡多有論及這一首《登金陵鳳凰臺》,尤其是大家喜歡把它和崔顥的那首《黃鶴樓》放在一起,而崔顥的那首《黃鶴樓》,我們講的時候有提過,嚴羽的《滄浪詩話》甚至是認為它是唐人七律第一。那這樣的話,李白作不作七律和作七律的水平,尤其是和整個唐人七律第一的《黃鶴樓》放在一起比較,就是古人特別熱衷的話題。其實不止古人了,當代學者也非常熱衷這個話題,第一,它到底和崔顥的《黃鶴樓》之間有沒有關係?是不是李白有一種爭勝之心,才作了這樣的《登金陵鳳凰臺》?第二,到底是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後來居上,還是崔顥的《黃鶴樓》技高一籌。有關這些熱門話題,我們先放下來,先來看文本本身,先來看這首詩。

第一聯確實很神奇,甚至從第一聯裡就可以看出它和崔顥《黃鶴樓》的關係來。「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一聯兩句,連著出現了三個「鳳」字,兩次「鳳凰」,一個「鳳去臺空」,其實連著提了三次鳳凰,就像《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四句裡頭,三個黃鶴。我們知道律詩最忌簡單的重複,而崔顥偏偏一上來就來三個黃鶴,李白更厲害,你四句裡頭三個黃鶴,我兩句裡頭就有三隻鳳凰了。當然這到底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刻意的比擬呢?哎,還是先來看看「鳳凰臺」在哪呢?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所謂「龍鳳呈祥」,鳳凰的意義非比尋常,從秦穆公的女兒和女婿蕭史、弄玉騎龍跨鳳而去,那時,據說就已有建鳳凰臺閣以記之的傳統。到司馬相如以琴心挑文君,又有《鳳求凰》的琴曲與歌詞盛傳於民間,《淮南子》稱「鳳凰之祥,至得也」。說明在中國古代,鳳凰其實是一種非常重要的祥瑞,但是鳳凰出現它的祥瑞等級,據考是分為五個等級的。最低一等就是鳳凰從天上飛過;第二等是在天上翱翔;第三等是停了下來栖息,就是集,集會的集,經常有鳳凰集之說;第四等是春秋兩季不飛走;第五等是終身居住在一地。傳說只有黃帝以仁德治國,這個黃帝是炎黃子孫的那個黃帝,只有黃帝的時候才有鳳凰終身棲息在他的庭院之中,後世的帝王不敢跟黃帝相比,所以最高的兩個等級是不會再有的,而第三等鳳凰來集就是最高的榮譽了,可謂是太平盛世的標誌。據說南朝的宋文帝的時候就有了鳳凰來集的最高祥瑞,《宋書》記載:「文帝元嘉十四年三月丙申,大鳥二集秣陵民王顗園中李樹上,大如孔雀,頭足小高,毛羽鮮明,文採五色,聲音諧從,眾鳥如山雞者隨之,如行三十步頃,東南飛去。揚州刺史彭城王義康以聞。改鳥所集永昌裡曰鳳皇裡。」(出自沈《宋書》《卷二十八志第十八符瑞中》),說明鳳皇裡這個地名原來是叫永昌裡。

宋文帝劉義隆本來還是有所作為的,所以也取得了「元嘉之治」的成果,但是後來有些飄飄然。那麼隨之而來的各地所上報的祥瑞就越來越多了,有出現白鷺的,有甘露平降。那麼金陵鳳凰來集,還有玄武湖出現二黑龍,所以玄武湖為什麼叫玄武湖呢?就是因為傳說當時出現了兩條黑龍,所謂北方玄武,主黑,所以玄武湖被稱之為玄武。在一片歌功頌德的熱潮中,宋文帝有點忘乎所以,文治之後,決定要建立武功。元嘉二十七年,發兵大舉北伐,結果全面潰敗,後來北魏太武帝御駕親徵,三路大軍橫掃江北六州,兵鋒直指瓜步,也就是到今天的南京城北的六合,最後因為長江所阻才沒有南下。所以辛棄疾他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所說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諷刺的就是這段歷史。

因為有鳳凰來集的祥瑞,所以金陵當地有建鳳凰臺以記之的傳說。當然後世也有學者考證說,當時建的是鳳凰樓,不是鳳凰臺,說本來就有鳳凰臺,因為這個地方本來就是一塊高崗之地。現在南京的西南還有一條著名的路叫鳳臺南路,而明城牆的內側就是著名的三山街,這一片地方其實就是李白所寫的《登金陵鳳凰臺》的鳳凰臺原址應該所在的地方。當時的長江就在鳳凰臺外的西側,現在你到南京看不到這樣的景象,因為當時的長江在千百年來已經不斷地西移,現在這個地方已經是南京最有名的高架和環城公路。所以晚上我經常經過那裡的時候,看著長長的燈河和綿延不盡的車流、滾滾而去的車流,就感覺那好像是一條燈的江流一樣,也會突然產生李白所生的金陵懷古之感。

李白在鳳凰臺上看大江東去,就像崔顥在黃鶴樓上看到的長江一樣,他們看到的是同一條長江,而不論是在黃鶴樓還是在鳳凰臺外,不論是在崔顥的眼中還是在李白的眼中,任歷史滄桑變幻,那浩渺的長江無聲東流,滾滾的流水之中寄寓了詩人多少的哀愁。所以崔顥先生得是求仙之嘆,他所說的昔人是仙人,「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而因為求仙之路不能實現,所以說「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而李白所生的卻是歷史之嘆,「鳳凰臺上鳳凰遊」,暗指鳳凰來栖的典故。而「鳳去臺空江自流」已然說盡了歷史的滄桑變幻轉眼成空。

而接下來的頷聯則以兩個深沉的典故直入歷史的內心深處,「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李白在金陵的鳳凰臺上,所能想到的金陵的風光歷史,最突出者莫過於三國的孫吳與東晉。至於花草與衣冠到底是實指還是虛指,歷來也有學界的爭議,虛指則以為花草當指吳宮的美女,而衣冠則當指東晉的士大夫;而實指者則以為衣冠是指東晉郭璞的衣冠冢,當時晉明帝為郭璞修衣冠冢,豪華一時,經六朝風雨之後,到唐代,曾經無比豪華的衣冠冢已經成為一個丘壑,如今南京的玄武湖公園裡頭還有一個郭璞墩。郭璞是兩晉時最有名的方士,他的《遊仙詩》,當時名重當世,《詩品》稱其是:「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當年超逸絕倫的郭璞和他豪華無比的衣冠冢,在歷史的淘洗中,也不過如此,也終成塵埃。

所以,李白既有這麼深刻的歷史的感知與認識,自然放眼望去就有更廣闊的空間格局與宇宙視野。所以接下來頸聯說:「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陸遊的《入蜀記》記載:「三山自石頭及鳳凰臺望之,杳杳有無中耳,及過其下,則距金陵才五十餘裡。」陸遊所說的「杳杳有無中」正好注釋了「半落青天外」。李白把三山半隱半現、若隱若現的景象寫得出神入化。而白鷺洲,也不是今天你到南京去看到的「白鷺洲公園」,當時的白鷺洲應該在長江故道之中。當然這一句也有「一水中分白鷺洲」的版本,其實說二水說一水都可以理解。水就是長江之水,二水就是江水環洲流過,被分開兩部分,而一水則是指江流整體而言。「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這兩句詩對仗極其工穩,而且氣象壯麗,是千古難得的佳句,因為太過有名,所以雖然後來南京山川地貌改變很大,長江故道西移,但至今還有三山街的街道之名,還有白鷺洲公園以紀念之。

當然,後代詩話評論,李白此詩被公認的、最突出的也是最好的一句,是他的尾聯——「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從句式上和崔顥的「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非常相似,甚至結篇都有「使人愁」的句子。可是境界格局,歷來公認卻有很大的不同。「浮雲蔽日」用到了《世說新語》中的一個典故,是說晉明帝年幼時,他的父親——也就是晉元帝問他,「是長安近,還是太陽近?」這位皇太子的答案是太陽近,父親問他理由,他說,現在我抬頭只見太陽,不見長安。而李白用此典故作比,其寓意更為深刻,浮雲蔽日,很容易想像,專指權佞奸盜。結合李白的人生際遇,浮雲蔽日很容易下想像。當年他被唐明皇請出山的時候,「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何等的意氣飛揚、何等的壯志凌雲;後來「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又是何等的瀟灑,何等的飄逸絕倫;再後來因為高力士、楊國忠等權奸當道,李白最終被賜金放還,此時的李白又是何等落寞,何等的失意;再到後來,「安史之亂」突如其來,李白欲「為君談笑靜胡沙」,卻站錯了隊,選錯了陣營,被流放夜郎,雖最終遇赦而返,但人生晚景悽涼,又是何等的孤獨,何等的孤憤不已!

所以有關此詩的所作時間,文學史上有兩種觀點。一種是說745年左右,當時的李白被賜金放還,失意的李白遊歷天下,來到南京,這個他一失意就想來的地方,寫下了著名的《登金陵鳳凰臺》,還有《金陵懷古》;還有一種說法,是說他最後被流放夜郎,遇赦而返時,最後又回到南京,寫下了這首《登金陵鳳凰臺》,但不論是哪種情況,都是他失意而孤獨、而孤憤的時刻。所以,「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這一句是李白髮自肺腑的感慨,因為糅合了他人生的悲痛與命運的坎坷,所以尤其深重,所以確實不遜於甚至要超過崔顥的「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所以從詩句上、遣詞用句上,我們是可以明顯看出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與《黃鶴樓》之間的關係,其實不只是詞句上,還有格律上。

我們在《黃鶴樓》裡講過,後世詩話極為推崇崔顥的《黃鶴樓》,是因為他在詩體上是一種古律參半的拗體律詩,前四句是典型的古體詩,然後後四句是一種典型的律體詩。這種古律參半的拗體律詩,因為頗難駕馭,所以會顯得「骨格清奇」,讓後人嘆為觀止,而李白的這首《登金陵鳳凰臺》,也很明顯是在律體上的一種獨特之作。其實細細地看,它的前四句和《黃鶴樓》一樣,在律詩的要求上都是不合律的,或者說是失粘、失對的,尤其是頭四句,「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那麼第二到第三句之間,按照粘對的律詩要求,接下來應該是「仄仄平平仄仄平」,可是接下來卻是「吳宮花草埋幽徑」,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然後是「晉代衣冠成古丘」。而四句與五句之間又失粘,本來應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結果他又是「三山半落青天外」,「仄平仄仄平平仄」。當然接下去,五、六、七、八句——「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又是典型的律詩的平仄要求。

當然,李白和《黃鶴樓》不一樣的,是他的前四句也不是古體,他是用了格律詩中一種特殊的體式,叫做折腰體,折腰體打破固有的粘對,自成一格。所以從詩律的角度上來看,李白也應該是刻意的比照了崔顥的《黃鶴樓》,前四句用折腰體,而後四句用了典型的律詩的格式。就像崔顥的古律參半的拗體律詩一樣,李白的這首七律,嚴格說起來,也應該是一種拗體七律。所以從詩本身來看,說李白與崔顥鬥詩的公案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況且《唐才子傳》有明確地記載,說李白登黃鶴樓,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乃無作而去,是為哲匠斂手。」當然後人又加了兩句,說:「兩拳打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這想來便是後人極盡誇張的演繹了,至於黃鶴樓邊的擱筆亭,則更見中國人據事演繹之能事啊。

事實上,李白除了這首《登金陵鳳凰臺》,還有一首名曰《鸚鵡洲》的七律,而那首《鸚鵡洲》則更能看出他和崔顥《黃鶴樓》的比較來。詩云:「鸚鵡來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後人評價李白《鸚鵡洲》詩全效崔顥《黃鶴樓》,卻格調卑弱,以詩而論,確乎如此。大概李白做《鸚鵡洲》的時候還年輕,而他之所以不服崔顥、之所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大概也是因為年輕。

我們上一回說過,據學術界考證,崔顥做《黃鶴樓》詩的時候應該還是比較年輕的,也就是考中進士之後沒多久,也就三十多歲。他早年跳脫任俠,愛好美酒美女,甚至為時人所笑,而這種任誕不羈的性格卻是李白所喜歡的。後來的崔顥、晚年的崔顥因出塞而致風格巨變,卻再也寫不出《黃鶴樓》那樣的傑作了。相比崔顥的年輕氣盛,年輕時的李白其更勝之,他當然明白崔顥《黃鶴樓》詩的奧妙,這首《黃鶴樓》古律參半、拗體自成,雖然並不怎麼深刻,但卻難能可貴,只因它流利自然、一氣呵成,古律之間自由轉換卻無斧鑿之痕,因而膾炙人口,遂成名作,故詩家有云:「此體不可再學,學則無味,亦不奇矣」但李白偏偏不服,當時他還不是太白,他還是小白,是年輕氣盛的小白、是憑三尺劍走終南捷徑、曾不是知名的小白、是未經世事坎坷與命運浮沉的小白,所以任他遣詞弄句、任他騰挪跌宕,當時的李白不僅「眼前有景道不得」,即使離去之後,所作《鸚鵡洲》也再難超越《黃鶴樓》。

可是後來,歷經歲月的淘洗,歷經命運的坎坷,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的青蓮居士、在荒涼醜惡的現實面前仍不改本色的青蓮居士、在滄桑命運裡終於從小白升華為李太白的青蓮居士,在他或賜金放還,或流放夜郎遇赦而返,重回金陵,登上金陵鳳凰臺的那一刻,終於解開了這個千古詩壇公案中的那顆陳老久鎖的心結,當他吟出「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的時候,他那一顆充滿了憂患、充滿了滄桑感的赤子之心,終於在崔顥的「日暮鄉關」面前得到了升華、得到了飛躍。所以方回的《瀛奎律髓》說:「今觀二詩,真敵手棋也。」「太白此詩與崔顥《黃鶴樓》相似,格律氣勢,未易甲乙。」這是說李白的這首《登金陵鳳凰臺》與崔顥的《黃鶴樓》是堪為敵手、難分伯仲。

當然,詩史上對二者的優劣是一個熱門話題,觀點各有不同,歷來爭訟不已。有以為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比之《黃鶴樓》有超越,有以為李白的這首《登金陵鳳凰臺》依然只是「東施效顰」之作。但我以為李白的比較之心固然可愛,但他用畢生的歲月、用漫長的人生經歷去完成這一段比較,去創作出這樣一首《登金陵鳳凰臺》來,實在又是可敬可佩!

事實上,李白與崔顥的比較,我們從很多方面可以看得出來,性格上,年輕時的李白和年輕時的崔顥就像年輕時的楊過一樣,他們的性格都跳脫通達,又豪俠任性,甚至在情感經歷上都頗多有相似之處。《新唐書》和《唐才子傳》都記載:「崔顥好博嗜酒,娶妻惟擇美者,稍不愜意,即棄之,凡易三四。」是說他好賭博,又好飲酒,更好美女,曾經有三四次的再婚經歷;而李白一生也好酒如命,也有四次情感經歷,這一點看來絲毫不遜於崔顥。在詩歌創作上,不僅有《鸚鵡洲》與《登金陵鳳凰臺》與崔顥《黃鶴樓》的比較,李白至金陵,還有著名的《長幹行》,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也是與崔顥的《長幹行》組詩有高下之較。崔顥的《長幹行》深得樂府風致,而李白的《長幹行》則將這一樂府舊題發揮到了一種極致,甚至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回頭來看,他的《長幹行》不僅為古代的商賈精神張目,還為金陵這所名城的城市精神張目,在這一點上,李白的《長幹行》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所以說到這種比較,就要說到我個人作為一個身居金陵、身居石頭城的學者,對於李白的這首《登金陵鳳凰臺》特別喜歡的一個特別重要的原因。因為在縱橫肆意、在詩體變換、在氣韻生動上,李白無法再超越崔顥的《黃鶴樓》,所以他另闢蹊徑,用人生的閱歷與滄桑、用命運的坎坷與生命的時光,去積澱登金陵鳳凰臺的沉痛與深刻!所以他無意間,便開啟了一扇大門,一扇名曰「金陵懷古」的大門。

金陵對於李白來說,應該是一種歸宿,他生於長江之頭,晚年卻居住於長江之尾。學者考證,李白一生七下金陵,尤其是晚年落魄失意時,大多選擇居於金陵,或遊歷於金陵周圍的地區。他在金陵城中寫下了大量的懷古之作,除了這首著名的《登金陵鳳凰臺》,還有著名的金陵懷古三首、還有《月夜金陵懷古》、《金陵新亭》,《東山吟》、《勞勞亭歌》、《金陵鳳凰臺置酒》、《登金陵冶城西北謝安墩》等很多懷古之作。據粗略的統計,李白寫金陵的詩有近百首之多,而他的《金陵三首》更是被公認的是金陵懷古第一詩。

事實上,正是因為有《金陵三首》和《登金陵鳳凰臺》這樣傑出的金陵懷古詩,因為李白的開闢,後世的文學史上,金陵懷古詩詞之作變成了一種奇特的文學現象。從李白的《金陵懷古》,再到劉禹錫的《金陵懷古》,再到王安石的《金陵懷古》,再到宋詞元曲中,大量的金陵懷古之作,金陵懷古成為古詩詞中詠史之作中的一個典型的現象。他們不僅賦予了金陵城一種別具滄桑的哲理意蘊,也讓我們這個詩詞國度裡的詩與詞別具了一種氣韻沉雄、蒼涼悲壯。可以說正是李白打開了這扇詩詞奇蹟的大門,而他的《登金陵鳳凰臺》和《金陵三首》,正是打開這扇大門的鑰匙。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李白的「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實在是不僅絲毫不遜於崔顥的「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甚至更有過之。因為崔顥的愁雖是悠遠的,而太白的愁卻是深刻的。

如今我住在金陵城,走過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仿佛偶爾能看到太白的身影。雖然仙人都已乘黃鶴而去,雖然「鳳去臺空江自流」,雖然歷史的滄桑變幻連長江都已不再是一千多年前的模樣,可李白和他的詩、和他的人生感慨,卻和這座城、這片土地一起永不磨滅。因為一個人、因為一首詩,所以愛上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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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題寫名勝:李白與崔顥的競技
    首先來讀一下李白(701—762)的《登金陵鳳凰臺》這首詩: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儘管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的確是出自崔顥的《黃鶴樓》,但出處本身又有出處,範本自己也是仿本。李白是遲到者,固然毫無疑問,但崔顥又何嘗不是呢?他的《黃鶴樓》之前,已經有了沈佺期的《龍池篇》。清人王琦引田藝蘅(1524—?)云:人知李白《鳳凰臺》《鸚鵡洲》出於《黃鶴樓》,不知崔顥又出於《龍池篇》。
  • 崔顥題《黃鶴樓》,李白不甘示弱,終於兩篇傑作比翼齊飛
    大詩人李白性格豪放,受老莊思想影響,崇尚自然,熱愛祖國大好河山。自己曾經作詩說,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他上名山,登古樓,訪名勝古蹟,遊蹤幾乎遍布大江南北。而且所到之處,都留下了寶貴的詩篇。這不,李白又來到了黃鶴樓,他興致勃勃地懷揣著詩興,準備再寫一篇驚世傑作。
  • 世界文學之都的「秦淮文脈」
    而在這張國際級的城市文化新名片上秦淮文脈無疑書寫濃墨重彩的一筆繼《世界文學之都的「秦淮底色」》一文後高安寧先生再次用他深厚而細膩的筆觸帶我們領略世界文學之都的「秦淮文脈」「衣冠文物,盛於江南;文採風流,甲於海內。」
  • 一個唐朝的「情聖」,憑藉一首詩,讓李白東施效顰
    如果要問在唐代,律詩誰做得最好,很多人可能會說是年少成名的詩仙李白,或者說是大器晚成的詩聖杜甫,亦或後世存留詩歌的數量,約為前兩人之和的白居易……總之並無定論。但是要論律詩中的魁首,大家則普遍認為,非崔顥的《黃鶴樓》莫屬。這首七言絕句,不光留名千古,還曾讓一代詩仙李白無奈「擱筆」。後來李白回去後,很不服氣,作了一首《登金陵鳳凰臺》,不過和崔顥的詩一比,無異於東施效顰。
  • 夢到鳳凰臺上,山圍故國周遭
    夢到鳳凰臺上,山圍故國周遭[4]。【注釋】[1]襄陽古道:「襄陽」,與「鹹陽」音諧,借指鹹陽。唐李白《憶秦娥》詞:「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意指王朝的衰颯景象。灞陵橋:即灞橋,在今陝西西安市東。灞陵:地名,西漢文帝陵墓在此。五代荊南孫光憲《北夢瑣言》載:「有客問晚唐相國鄭綮有新詩否?」鄭綮回答說:「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
  • 「詩詞鑑賞」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登金陵鳳凰臺唐·李白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 李白大愛崔顥的《黃鶴樓》,不僅自稱難超越,還兩次模仿了這首詩
    詩人崔顥因《黃鶴樓》一曲成名,整首詩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直至讓人忽略了詩詞的平仄和對仗,並贏得了「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的美評。而一向豪放不羈,自信滿滿的李白,本來想在黃鶴樓上大展身手的,卻因為讀到這首詩,手中的筆不禁一頓,突然有一種難以超越的感覺,當下謙遜地說:崔顥這詩有鬼斧神工之妙,我還是不班門弄斧了。能得到詩仙李白的認可,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崔顥就憑藉一首詩做到了。而且李白不僅認可了,還私下裡兩次模仿了這首詩。
  • 李白很佩服崔顥的《黃鶴樓》,仿作了一首,卻不寫黃鶴樓
    後來李白就乾脆不寫黃鶴樓了,他伺機以別的景點為取材的突破口。後來李白遊歷長江下遊的金陵城,便有了與《黃鶴樓》一較高下的《登金陵鳳凰臺》。《登金陵鳳凰臺》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