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十天後,坍塌事故的善後工作基本處理完畢。
為繼續追究事實真相,江瀾決定去面見寧小紅和於天佑。
臘八這天,江瀾帶著禮品去了寧小紅家。當她走到寧家門前時,卻是鎖頭當家,只有門內的那條瘦狗在煞有介事地齜牙咧嘴。江瀾失望地拉了一下門鎖,去了鄰居家。
「昨下午娘倆大包小裹地出門了。」鄰居的解釋令江瀾不解。
孩子腿傷沒好為啥出門,能去哪兒呢,是有意躲避自己?賠償孩子的錢還沒到位,憑自己對寧小紅的了解,她不會善罷甘休。江瀾站在院外一籌莫展,把車開到僻靜處,耐心地等了一個多小時。忽然鈴聲響起,章新宇說有人找她已等很久。她恍然大悟,匆忙掛斷電話拐上高速路。
趕到公司後,等待她的只是一封信。牛皮紙信封上寫著「江瀾親啟」。江瀾用顫抖的手撕開信封,一行歪七扭八的字體呈現眼前:
「孩子,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去了千裡之外的兒子家。信是我口述,兒子寫的,興許你不理解七嬸的用心,可七嬸沒臉再見你了。當年鍾一梅給了一筆『封口費』,成了我的一大心病。她把我攆出家門並警告好自為之。當時不理解她的做法,後來才聽說關於小末,還有那個副市長,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對她造成威脅。根據鍾一梅平日裡的做派,她啥事都能幹出來啊。
她以為這樣打發了我事情就能瞞天過海了。如果七嬸有勇氣站出來,你和小末就會是另外一種人生。但現在說這些沒啥意義了。我兩個兒子,當時一個上大學,一個讀高三,七嬸很無奈啊。七嬸做了虧心事,一閉上眼就感到愧疚啊。你七叔也覺得對不起你,曾有兩次,他去了你的公司,但被保安攆了出來。那天跟寧小紅去鬧事,他滿心希望哀樂一響你會把他帶進公司,然後他跟你說清楚,可恨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啊。況且現在他死因不明,也讓我死不瞑目。七嬸決定不再隱瞞,把知道的統統告訴你。孩子臉上的黑痣沒有了,他十歲那年,寧小紅帶他去了醫院,大夫說黑痣處於三叉神經區,提醒雖是小手術,但還需謹慎。最後,手術是在省立醫院做的。另外,孩子生日是臘月二十三,俗稱的小年。」
江瀾百感交集,眼水打溼了信箋。
二十多年前那些故事,開始在她的腦海中重複播放。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自己帶著奢華的青春上路,本想一往直前,卻不經意步入人生的單行道。屢屢遭到鍾一梅拒絕謾罵,便謹慎有餘,勇氣不足。
在信的末尾七嬸寫道:
「如果你想要回孩子,恐怕不容易,不過希望還是有的。這次請您相信七嬸的真心話吧,七嬸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一切都看淡了。」
年關已近,大街上顯現出濃濃的年味,喇叭聲,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江瀾開車直奔寧小紅家。她推開大門時,娘倆正要去集市採購,看到江瀾,她先是一愣,然後尷尬地笑著。
江瀾打過招呼後,臉一揚,說:「不讓進屋坐坐呀。」
寧小紅忙將手裡的兩隻布口袋交給兒子,然後招呼江瀾進屋。
「幫幫忙啊。」江瀾招呼著於天佑把米、面、油等物品從車上卸下幾大箱。
一看江瀾的架勢,寧小紅趕快上前推說這樣使不得,她堅決不接受。江瀾不做回應並且調侃說自己還要在這提前吃頓年飯呢。
忙過一陣,三人坐下。於天佑禮貌地為江瀾沏茶。就在低頭的一瞬,江瀾忽地一個寒噤,從側面看,於天佑的眉眼像極了小末,江瀾一陣神情恍惚。為了掩飾自己的窘相,她謊說自己前一夜沒有睡好。在寧小紅家吃飯期間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於天佑的腳步,她想,這是一個五官端正、身材適中、又彬彬有禮的小夥子。她覺得寧小紅真是好福氣。
於天佑向江瀾解釋說爹媽忌日時沒能去掃墓,現在腿傷好轉決定去看望父母。原本可早回家,但寧小紅不同意,說要帶著兒子在城裡轉轉。
自從兒子出院後,寧小紅臉上再無陰霾,完全變了一個人。歷經挫折的她醒悟過來,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兒子,媽媽再無奢求,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媽就放心了,媽知道有你就有一切,你是媽的命啊。」
聽對方的話語,江瀾心潮翻滾,淚水揉盡了百般滋味。她真想親口告訴於天佑:我們是血脈相通、骨肉相連的母子啊。但卻不能,她害怕破壞了這份寧靜和祥和。
江瀾問了寧小紅的年齡、生日,又道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聊起於天佑的生日。
寧小紅搶先答道:「知道生日也沒用,咱家沒人過那玩意兒。」
江瀾知道她這是顧左右而言他。江瀾尋找其他途徑:
「孩子呀,阿姨總感覺對不起你,給阿姨一個機會給你過個生日。帶上你女朋友,怎樣?」
於天佑看著寧小紅,怯懦道:「謝謝阿姨,不用啦,農村沒這個講究。」
江瀾緊追不捨道:「阿姨有個想法,想讓你畢業後去我的公司。你考慮一下,和你的專業正好對口。還有,如果有什麼問題,阿姨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嘛。包括你女朋友的問題。」
江瀾告訴寧小紅,五十萬的問題馬上就緒。
寧小紅著急地說:「不行,這可不行!」
江瀾懵了,難道她變卦了,嫌少?
於天佑不明就裡,他愣了,不解地望著寧小紅,「媽媽,你跟阿姨要錢了?你怎麼這樣,我現在不是好了嗎?你這種行為……」
寧小紅淚流滿面,哽咽道:「江瀾,我不能要你這麼多錢,孩子就算手術也用不了這麼多,當時是怕你不答應——」
江瀾陷入迷霧中,不明白寧小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在於天佑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孩子還需要手術?」
「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寧小紅囁嚅道。
江瀾嚇了一跳,焦急地問:「為什麼不早說啊!」
大人孩子平安就好,江瀾不容分說,拉著娘倆奔了醫院,並表示一切費用由她負責。
經過兩位專家的診斷得知,於天佑的心臟病不嚴重,手術時機也正合適。
安排住院三天後做了心臟修補手術。手術做得很順利,了卻了寧小紅的一樁心思。這麼多年她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的心臟病。她害怕還沒有賺夠錢,兒子就突發險情,又擔心存不夠錢,自己就一命西去,留下兒子一個人在世上該有多麼苦。兒子就要康復了,是江瀾救了他的命,她對江瀾充滿了感激之情。
於天佑是不幸的,但又是幸運的。
幾天後的一天下午,江瀾與鍾一梅在醫院走廊不期而遇。
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江瀾,見鍾一梅站在病房門口。她在原地稍做停留,便轉身走過去,真是冤家路窄,江瀾想。
七嬸的話語在江瀾耳邊響起,她腦子裡塞滿了鍾一梅的惡劣行徑,恨不能立刻將其送上法庭,但她明白,輕舉妄動會招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阿姨你去哪了?媽媽剛削了蘋果給你,找不見您了。」於天佑見到江瀾便親切地問道。
江瀾說她看到有人來探視,就去了護士辦公室,她說這話時瞥了一眼寧小紅,見她低頭不語,便直言不諱:「是鍾一梅吧。」
江瀾本不想這樣做,擔心寧小紅尷尬不安,可對鍾一梅這樣的人,她堅持防人之心不可無。
鍾一梅有自己的小算盤。她清楚一旦江瀾知曉事情的原委,肯定不會放過她。她算計著怎樣才能要回孩子,便可以面對江瀾求得她的原諒,也可減輕自己的麻煩。到時她情願放下架子去向江瀾坦白這一切。她本想用錢收買寧小紅卻屢屢遭到拒絕。
江瀾也在思索,自己的出現會不會給寧小紅造成思想壓力。她一旦知道自己和鍾一梅的關係,會不會認為兩人合夥算計她呢。江瀾對此一無所知,但有一點她清楚,如果事情操之過急,只能適得其反。
回到家裡江瀾反覆思考,認真分析,雖然寧小紅及天佑接受了自己,但不能證明已沒有了戒心。其實對於天佑這個孩子,她沒有太多的奢望,只希望給孩子帶來更多的關愛和幫助。她絕不會乘人之危、奪人所愛。
隨後,一切相安無事。這期間江瀾與寧小紅和於天佑也見了幾面,聊得很多。相互之間有了更多的信任,這令江瀾欣喜不已。
於天佑即將畢業,江瀾為此送上自己的建議:
「先去阿姨的公司鍛鍊一下,如果以後想選擇其他單位,阿姨會支持你。想繼續深造的話,阿姨提供全部費用。」
寧小紅一聽急了:「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就心不安了。」
為了解除於天佑和寧小紅的顧慮,江瀾答應等以後天佑掙了錢再還她就是,前途要緊。
周一下班後,江瀾和章新宇說好下班後去一家酒店就餐。
誰知出門不久,二人被堵在二環路上。江瀾無意中向右側頭,突然發現在馬路對面的霓虹燈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攜手走到名花有主咖啡廳門口。她若有所思地問章新宇:「你看那是誰?
作者簡介:李紅霞,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長篇小說《單行道》獲2016年《今古傳奇》長篇小說一等獎,長篇小說《北歸》獲第二屆全國昭明文學獎,長篇小說《秋水無痕》(合作)獲德州市第二屆長河文藝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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