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待在病房,特別是有很多老人和重症的病房裡,死亡是司空見慣的場景。
我時常會在病房門口看到因急救飛奔而過的醫護人員,每次看到這樣的情形,我都真心希望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大多時候他們會成功的把病人拉回來,醫生回辦公室的路上和護士議論病人病情時,臉上的表情也透著輕鬆。有時候忙了半天也是回天乏術,醫生會陰沉著臉回去寫病歷。
我曾經趕上過一次急救,就是父親隔壁床的病人。一陣紛亂過後,醫生一溜小跑衝進病房,飛身上了病床開始做按壓。沒過兩分鐘就看到醫生的額頭滲出了汗水,病房裡雖然人不少,但卻是鴉雀無聲,只有心電監測儀發出刺耳的「滴滴」聲。
護士在旁邊向靜脈推著藥液,小聲的和醫生交流著情況,醫生緊緊泯著嘴一邊用力按壓,一邊瞟著旁邊儀器的顯示屏。旁邊的家屬呆若木雞的看著,完全不知所措,只有尖利的報警聲提醒著病人的危急狀況。
病人最終還是走了,看到儀器上刺眼的直線,我黯然的回過頭去。
在這一年中,父親同病房的病友至少有七八個去世的,更別提整個科室了。雖然我們無親無故,但依然令我傷感。
父親已然對生死看的很開了,平時我在身邊時,只要他不是特別難受,就常常和我聊起這些。開始我還勸他不要想這些,安心養病。父親不以為然:「我現在明白時候不說,萬一哪天說不出話了,想說也沒機會了。」,我覺得父親言之有理,也就隨他了。
從此以後一有時間,父親就和我聊身後事,每當有一個什麼想法都要和我交代一番,我也一一記在心裡,讓他放心。
記得有一天,父親突然問我:「你說,我死後是不是可以捐獻器官?」
我頓時覺得匪夷所思:「您這麼大歲數,能有什麼器官可以捐獻?零件都老化了呀!」
父親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牙不錯,比你牙都好。」,這話的確沒錯,父親雖然年邁,卻有一口好牙。但是沒聽說過器官移植有移植牙齒的。
後來父親又琢磨:「既然器官不能用,要不捐獻遺體做教學吧?」,我當即表態:「只要大家都同意,我不反對。」
最終父親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和我又研究起其他問題了。
很多老人對涉及死亡的話題都是很忌諱的,仿佛不提及就不會面對一樣,這個想法來源於對死亡的恐懼。但是像父親這樣的,常年纏綿於病榻的病人,或者是疾病折磨得十分痛苦的人,他們反而不再懼怕。相比之下,長期的病痛折磨比死亡更可怕。
有次父親特別難受的時候,對我說:「你要是找大夫多要點安眠藥,人家會給你嗎?」,我看著他一陣心酸。
然而我國目前並沒有關於安樂死的立法,這就造成了很多絕症病人在臨終前要遭受很長時間的折磨,醫生和家屬也無能為力。
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病魔緩慢吞噬著親人,看著他們日漸消瘦,在無望中等待著油幹燈盡的那一天。
曾經看到過一句話:
醫院的牆壁,聽到過比教堂更多的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