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在北方的一座小城裡讀高中。
那時候,我還沒有見過特別好的車,京城裡這些寶馬奔馳在我們那兒絕對見不到影蹤,偶爾看見一輛桑塔納大家也唏噓不已。
可是有一天我看見一輛跑車從我的面前開過去了,那是一輛真正的跑車,紅色的,敞著蓬,同時也有著我從未見過的速度,就像一道紅色閃電一閃而過。那閃電在我眼前就是閃了閃,而在劉猛那兒,就不光是眼前一亮的問題了。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劉猛在我身吧唧了半天的嘴。這小子從小就喜歡車,各種名車的圖片收集了不少,沒事兒總是跟我侃車。多年以後劉猛開著寶馬接我吃飯的時候,卻再也沒跟我侃過車。
那一整天劉猛的眼睛一直炯炯有神,泛著紅光,估計是被那紅色跑車照的。在課堂上也總是走神,我踹了他幾腳,也沒讓他清醒過來而逃脫被老師罰站在教室門外的命運。我知道他在門外的時候一定是還在想著那輛跑車。
那個夏天是個多事的季節,作為一個擁有眾多煤炭的城市,我們的很多事情也和這黑乎乎的傢伙脫不了干係。那年夏天,我宿舍一哥們兒的父親在井下被黑乎乎的煤炭砸個正著,一命嗚呼。在礦上死個人不算什麼大事情,礦長答應給他們家補償,還要為他在農村的母親安排個工作,但是為了安全率,他父親的死卻被瞞了下來,這樣他們家領到了一筆不明白的錢,父親的喪事卻未得什麼大操辦,不過對於一個普通礦工,也就是這樣了。
而我另一個同學的父親的死,似乎就太轟動了些,他父親是市裡的一把手,卻在要提升前的歸途中被運煤的大車撞了個正著,他的黑色轎車被徹底擠成了一團,裡面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多年後談起這起車禍,仍有不同的版本流傳著,我卻一直沒有正面問過我那個同學,因為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礦工的兒子一樣失去了父親。
其實那個夏天還有一件大事情,就是通緝犯。通緝犯其實也並不少見,至少在我們那個城市裡是這樣。這就和我們那裡的民風有關,這個小城市裡的民風一直很彪悍,而在十年前簡直可以說是野蠻。在那裡,吵架並不多見,因為大家覺著吵架浪費時間,直接動手好了。談到打架,赤手空拳的也少見,全都是掄傢伙的。因此,見紅的命案也不在少數,而這殺了人的,也通常不會乖乖就擒,於是經常可以見到通緝的告示。對此,小城裡的人們也似乎司空見慣,處變而不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日子還不是一樣的繼續著。
下了晚自習後,我喜歡和劉猛等幾個哥們兒到操場上坐一會兒,夏天的夜風清涼而溫柔,緩緩撫過我們被功課繃緊了的神經。那時候我就是操場上談話的中心,這和我從小喜歡講故事多少有點關係,今天我依然有這個習慣,可惜聽眾遠沒有當初那麼執著了。
那天晚上,夜風還是像以往那麼吹著,空氣中還殘留著一些白天的燥熱,可是我多少感覺到了有些不同。於是我忽然想起了通緝犯的話題,我告訴大家我曾經見到過一個,那是在全市的中學生運動會上,兩個學生幫會大打出手,還動了刀子,一個小夥子在離我們5米遠的看臺上手刃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那天陽光很強,他手中的刀和鮮血一樣的醒目和晃眼。後來殺人者在通緝了一天後主動自首了。確切的說,我見到的是被通緝前的通緝犯。大家紛紛嚷道,這不算,這不算,這件事我們也知道,只不過沒有親眼得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