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不僅是福貴的悲劇,也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餘華用零度寫作的方式介入作品本身,客觀又不失溫度地敘述了中國過去六十年所存在的苦難。要說小說和電影的區別,那就是小說版《活著》給人抑鬱、悲觀和絕望,電影版《活著》給人帶來了希望。
小說採用了倒敘的手法,通過福貴的回憶而展開,最後又回到當下;而電影採用的是順序的手法,直接截取小說的故事展開。因此,在兩版《活著》中,小說結尾寫到「黃昏正在轉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預示著福貴和老牛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這是一個完整不留想像空間的結尾,註定了這就是一個令人無法挽回的悲劇;而在電影中,結尾更加開放,一家四口人在圍坐在屋子裡,給人一種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盼頭。
福貴和饅頭看著小雞,預示著苦難之後的希望
除了開頭和結尾,小說的時間線大體沒有什麼變動,都是從福貴的青壯年開始到老年結束,保證了整個故事的連貫性,突出了不同背景下人所面臨的苦難,有種循序漸進的意味。
在細節的處理上,小說是更加細緻的,小說中的有慶是為縣長春生的媳婦獻血而死的,當時因為縣長媳婦在生產時大出血,所以就號召學生獻血,結果醫生不顧有慶的難受直接抽血過多把人活活給抽死了,那只是一個五年級的孩子,一個年輕的生命。我想小說中有慶的死所反映出來的東西是很多的,犧牲一個孩子救一個幹部的妻子,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充滿活力和希望的生命在特權下的隕落,這很虛偽也很自私甚至是草菅人命。如果春生不是福貴的老戰友,有慶不是福貴的孩子時,當他看到有慶為了救他妻子活活抽血抽死,他會自責和痛苦嗎?而在電影中,有慶是被春生無意中撞死的,把有慶的死歸為意外事故,就缺乏了小說的深度。
小說中人物去世的順序是有慶、鳳霞、家珍、二喜、苦根,而電影中只有有慶和鳳霞去世了,並且把苦根的名字改為饅頭。電影中鳳霞的死是歸結為醫生的失誤,但在小說中隱隱可以感覺到是因為醫療水平有限。小說中說到苦根名字的來源,是因為「這孩子的命太苦了」,出生時母親大出血死去,沒過多久父親被水泥板夾死了。父母雙亡是原生家庭的帶來的苦,但很顯然時代帶來的苦難更加令人揪心。苦根長成了一個懂事的孩子,和福貴努力攢錢買牛,日子很有盼頭。很不幸,苦根因為吃豆子太急了噎死了。正如小說中所說,不是苦根貪吃,是家裡太窮了,連豆子都是不常吃的。窮是原罪,但在那時候,窮是整個社會的原罪。
小說中,福貴的命運是時代的縮影,福貴所經歷的苦難,是整個社會正在經歷的苦難,與其說這是一個人的悲劇,不如說是時代的悲劇,結尾處,是在面臨苦難之後的人的悲觀絕望和迷惘。而電影中,時代只是一個背景,人的命運和時代的命運被割裂開來,人的命運受到社會的不可抗力影響較小,所以在結尾處,更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意味,饅頭養的小雞是生活慢慢變好的苗頭,說不上大團圓,但絕對給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