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韓講故事:打長途

2020-11-27 雲中臥龍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這在多年前仿佛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夢想。記得兒時曾與小夥伴們一起玩過打電話的遊戲,那是把兩截裝蠟紙的圓紙筒用一段棉線連接起來,在紙筒裡聞聽對方傳來的聲音。至今難忘童年的好奇與樂趣,現在的孩子們可能對此已經茫然不知所云了。  

現在的「80後」無法想像,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至改革開放之前,打一個長途電話有多難!線路繁忙的時候,接通一個電話,往往要等幾十分鐘,甚至幾個小時。因為,打電話需要人工接線,而且需要層層人工轉接,市裡、縣裡、鄉裡……

那時,在呼市打長途電話,只能去中山東路大郵局。到大郵局後,先在營業櫃檯前填寫長途電話申請單。填上被呼叫的地區、單位名稱、被呼叫人的姓名、呼叫人的姓名、預計通話時間,還要預交話費,才能在電話廳裡等候。

接到大廳裡的廣播通知,進入那間僅能一人容身的亭子內,還得等總機話務員把電話給你接過來。紋革時,總機的話務員接通電話後,你必須首先說上一句《毛主席語錄》裡的話。否則,話務員可以拒絕轉接。比如話務員說:「為人民服務!」你可以說:「要鬥私批修!」

通話結束,依你的通話時間結算費用。通話費用真的好貴,根據兩地通話距離和通話時間結算下來,一分鐘也要好幾毛錢。相對於那時一個月幾十元的收入,打長途還真算得上一件高消費的事情。所以,沒有十分緊要的事情是絕不會打長途的。更沒有人敢在長途電話裡煲電話粥,傾訴家長裡短。

那時,我經常往雁北舅舅家打長途。記得大郵局的大廳西面有個小廳,小廳裡有一溜隔音的小房子,大小就像現在路邊的移動式衛生間。坐在小廳的長椅上等候時,能聽見每個打電話的人在小房子裡大呼小叫。當時通話質量非常差,小廳子又不隔音,相互幹擾得很厲害。一次,我大約足足等了有兩個小時,終於聽到營業員高聲呼叫:「韓麗明,大同長途,去三號間」。我連忙跑進三號間,拿起話筒,裡面傳來得勝堡公社得勝大隊會計的聲音。他於是跑著去找人,來回一圈,用去三分鐘時間,結果只等來一句:「你舅舅家沒人,不知道去哪了!」結果我白白交了三分鐘的話費,啥事也沒辦成。

有時,即便找到了人,雙方都扯著嗓子喊,照樣聽不清楚。不管你聽清楚了沒有,電話費照收不誤。期間營業員還不斷地提醒:你交的幾分鐘花費就要完了!因為到了預計時間,電話馬上就會斷掉。守在電話機旁,那種焦慮的滋味兒,真不好受……

聽舅舅說,在得勝堡,打長途還有時間限制。公社和縣裡只有一條線,而且電話和有線廣播共用,下午六點到九點是廣播時間,電話就不通了。

記得長途電話和電報一樣,也分加急和普通。因為線路有限,如果是加急電話,就可以優先辦理接通服務。當時的電話分叫號服務和叫人服務,叫人服務價格稍貴,但保證找到人才收費,否則只收一毛錢消號費;叫號電話則是電話一撥通就開始計算收費時間。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是叫號還是叫人,真是個讓人頗費思量的選擇,可以想見有多少人在大郵局裡為此躊躇。

1963年冬天,我的小妹妹出麻疹,很厲害,同時還發熱。母親每天還要按時上班,不知如何是好。那時,父親正在昭盟翁牛特旗下鄉。一天臨近午夜,小妹妹高燒不退,母親一籌莫展,讓我去給父親打長途,通知他趕快回來。那次電話等了好幾個小時,電話接通時,因為聽不清楚,我一直在喊。後來,父親說他工作忙回不來,讓我轉告母親給妹妹買點索索葡萄煮水喝。那時物資奇缺,為了買點索索葡萄,母親費盡了心機,後來妹妹喝了索索葡萄果然好了。

紋革時打長途,電話接通,拿起電話要先講一句「為人民服務」,電話那邊立刻應答道:「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然後再說:「請找某某某」。如果你不講段語錄,對方就會認為你不革命,而把電話掛斷。叫聽電話時,喊人者用很大的聲音念領袖語錄或喊革命口號,如果沒人出來,他會用更大的聲音接著喊:「要鬥私批修!要鬥私批修!」於是,所有聽到的人,會立刻從各自的家中跑出來,因為不知道是誰的電話,只好每個人都對說一句語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喚起工農千百萬」「群眾是真正的英雄」。這時,叫聽者才說:「某某某電話。反對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被傳電話者反唇相譏:「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叫聽者示弱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被傳電話者得理不饒人:「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叫聽者有點委屈:「一個外國人,不遠萬裡來到中國,這是什麼精神?」此時雙方再無話可講,終於可以接聽電話了。

此法又費時又費錢,實行沒多久就流產了。在城市裡還湊乎,在雁北農村,尤其得勝堡根本鬧不成,因為有的人連句完整話也說不了,別說背語錄了。一個在今天幾乎可以拿來當笑話講,而當年卻千真萬確發生過的故事,會讓現在年輕人感到莫名其妙。

1970年,我在包頭內蒙電建公司工作。那年,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那個女孩在呼市第一造紙廠工作,她大姑和我母親是同事。因為是初戀,我很狂熱,幾乎每天都要給她打長途電話。那時,人們的階級鬥爭觀念非常強,我的舉動被視為異常,很快被郵電局舉報到公安局。為此,我們的通話還受到了監聽。雖然沒發現敵情,但是,我消極的人生觀,在當時屬於異端。公安局通知單位對我加強思想政治教育。

聽說,我給那個女孩的信件,她的大姑也都審閱了,後來,她的中共預備黨員的大姑,毅然決定終斷我們的愛情。給我一生投下了陰影。

及至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來到內蒙古電管局基建處上班,打長途電話也很繁瑣。雖然我們的樓上是電力中心調度所,那裡的載波電話可以打長途。但每次打長途,還需要填寫長話申請單,處長批准。然後拿著單子去中心調度所辦公室,請人家給開通長途,來來回回要跑許多路。

我家的座機是1992年安裝的,從此不用出門也可以打長途了。開始時是轉盤式電話,雖然樣子古板,撥號麻煩,但在當時擁有一部電話的家庭比現在擁有一輛奧迪車的還要少。當時的機號很緊張,好不容易等到了,號碼是624752。一看安裝通知單,我便大怒:儘管我不講究吉祥號碼,可也不能太離譜了,死了老婆還沒有兒子,太讓人生氣了!後來郵電局又重新給我找了個號碼,好像是621530,我心始安。

九十年代,朋友李哲去日本進修,妻子在娘家休養。嶽父家裡條件好,裝上了電話,但只能接聽國際長途電話,打不出去。那時從日本到中國的長途話費依然驚人。為了省錢,他們只好約定每天早上九點,李哲往家裡打電話,響三聲就掛掉。李哲說:「如果只有三聲,說明他一切安好。要是還響第四聲,就是有事要說。」「必須打電話時,也要事先把要說的話寫在小紙條上,一通電話就照著念,不敢說別的。」關於長途電話的回憶,真是辛酸又有些不可思議。

現在就連建華西街賣菜的小販、拾荒漢也都有手機。那天,我們院子裡,有個河南的老太太在垃圾箱裡拾翻出好多有用的東西,一時拿不了,立即給他的老公打電話,她的老公不出片刻就趕來了,這事擱在五六十年代,簡直是天方夜譚呀。

後記:

對於普通家庭,家裡有極要緊的事通知外地親屬,往往會選擇發電報。但是,對方要是聽說老家發來電報,心裡都會比較緊張。發電報時,人們常在郵電局櫃檯前琢磨,發幾個字最省錢。電報是奢侈品,每個字要0.2元,那時人們工資不過每月數十元,因此要惜字如金。「有要事儘快回」已算長電報,「平安」「已到」等詞使用頻率更高。

據傳,九十年代四川小姐來內蒙古坐檯,次日給家鄉小姐妹發的電報就很有特色:「人傻、錢多、速來。」

朋友老陳說,九十年代初他家裝電話時。座機號碼挺符合身份的:431542——吃山藥沒事兒!後來又添了個數字碼9,4931542——吃舊山藥沒事兒!哈哈哈,挺吉祥的!我告訴他,雖然吃舊山藥可吃,但發芽的地方要儘量深剜,如此才真的沒事兒。

相關焦點

  • 故事:老韓講故事:盤炕
    在得勝堡,除了蓋房壘牆、開山挖渠之外,最累的營生就數打炕了。一般土炕用個兩三年,最多四五年就要打。打炕就是清菸灰、換炕板子。農村做飯大多燒柴草,炕洞子裡積累了大量的菸灰。時間久了,煙不能順利從炕下面的煙道通過,就會影響做飯和取暖,所以必須適時把炕洞子裡的菸灰掏乾淨。
  • 故事:老韓講故事:典妻
    再給大家看一張民國時期雁北的典妻字據,說說這背後的故事:「立典約據字陳阿旺,茲緣鄙人家無恆產,度活維艱,況且一家數口,殊難供給。際此米珠薪桂,百物飛漲,無法救濟撫養兒女。今承何珍君介紹,情願將旺妻張氏典與楊林鎬生兒育女,三面言明典價,計京谷一千三百斤,隨時收足無存。張氏典之後,所有男女產生應歸林鎬撫養,長大成人,接續楊氏宗。
  • 故事:老韓講故事:夜壺軼事
    提到人中白,林奶奶自然不懂,王先生就耐心解釋,人中白是書裡講的名稱,其實就是夜壺壁上尿液長期積澱形成的固體物,也就是俗稱的「夜壺砂」。一說夜壺砂,林奶奶立馬就明白了。次日一早,林奶奶就去堡子灣買回一隻豬肚,反覆洗淨,往豬肚裡塞進幾塊冰糖、幾片老薑,然後用針線將豬肚的破口處縫合,塞入林爺爺的夜壺。
  • 老韓說:一旦做錯,想吃後悔藥都沒地買
    說句心裡話,老韓打心裡是偏兒子的,但也覺得不給閨女一點說不過去。老韓總認為自家產業就該兒子繼承,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還能分一套給她就該磕頭謝恩了。老韓覺得自己的安排非常公平合理,甚至有些天衣無縫了,肯定能得到所有人的一致擁護。
  • 故事:老韓講故事:土豪老耿
    現在工地附近沒銀行,額老婆在家,你去家問額老婆拿,額給她打個招呼,好像家裡還有六萬多現金。」老耿不識字,就是有錢。因為不會用卡付款也不會取錢,奧迪車後備箱裡常年扔著一尿素袋子錢。他讓媳婦把錢取好了,用錢時就從後備箱裡拿。
  • 故事:老韓講故事:相親
    那時,我還沒打定主意找村姑,不知道改仙姐是咋和母親商量的,冒冒失失地就給領來了。農村人普遍有喝生水的習慣,她第一次上門,就跑到廚房的水缸裡舀生水喝,笑倒一家人。她說:「額們村裡人天天喝冷水,從來也沒肚疼過。」那個閨女雲盤大臉,五官端正。大手大腳大屁股,兩根黑油油的大辮子又粗又長,看面相是個多子多福的女人。我家成分高,她也不在乎。
  • 老韓講故事:吃肉
    聽父親講,1962年,內蒙古衛生廳舉辦的幹部培訓班結束,會餐時,炊事員做的紅燒肉每席一碗,每碗八塊,每人一塊;席間,有一碗少了一塊,未吃著的人找炊事員爭吵,後來領導知道了同意補一塊;而另一席碗裡多了一塊,多的這一塊誰吃呢?定不下,後經全席人同意拈鬮。就在大家聚精會神拈鬮時,多餘的那塊肉不知被誰偷吃了。
  • 故事:老韓講故事:痴人劉元二
    大夫讓他張開嘴看了一下,發現他右側牙齦紅腫明顯,於是便說:「你這是患了牙齦炎,我先給你開點消炎藥,拿回去喝吧,記得多喝水……」劉元二從藥房取出藥來,一看藥名,氣就不打一處來,怒氣衝衝地去牙科找大夫興師問罪:「你讓我吃滅滴靈?不是在拿我開玩笑吧?」大夫瞪大了眼睛說:「這時候我哪敢和你開玩笑?」
  • 老韓講故事:山西陋食
    黃花梁戰國稱黃華,北魏、北齊名黃瓜堆,隋唐以後稱黃花堆、黃花嶺,是個有故事的地方。過去的晉商過雁門關後再走上兩天的路程,就到了一個村莊叫做歧道地。爬上這個村子附近的黃花嶺,他們可以看到兩條路,一條通往殺虎口,一條通往張家口。這兩條路都可以到達蒙古草原。
  • 故事:老韓講故事:餓死鬼傳奇
    四以下故事,是聽表哥說的,真假無從考證。我加以改編,與大家分享。說的是雁北某村,村口有家小飯鋪,名為「上一當」,老闆是當地人,姓胡。故事真正詭異的地方,要從2008年的一個冬夜說起。那天臨近冬至,天氣寒冷,北風呼嘯。大約晚上九點時分,老胡看見再無顧客上門,收拾停當,準備關張。
  • 故事:老把頭講述:深山老林裡,他親眼見過一個神秘女人
    繼續講深山老林裡的故事。老韓這個人很有故事,上個故事講過,他以前是放野林的老把頭,七十多歲的年紀,有一身能耐。他說:狼這種畜牲,本來就生性多疑,更何況是老狼,狡猾的很,如果遇上狼搭肩,千萬不能停下來,因為你一旦停下腳步,它就會覺得你對它造成了威脅,就會毫不猶豫地向你發起攻擊。
  • 故事:老韓講故事:羊肉燴麵
    「夜兒個雞叫頭遍打家裡出來,山路不好走,天擦黑兒才到縣裡;今兒個天不明從縣裡上路,一直走到這會兒。」張林心裡一陣發燙,忙對爹說:「先去宿舍歇歇腳吧。」說罷來到小車旁,紮下馬步,把布襻帶朝肩上一搭,兩手抓住車把,腿一挺就站了起來。爹連連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你這會兒是中專生了,同學瞧見了會笑話你。」「你推車他們才笑話我呢。」張林推車就走。
  • 故事:老韓講故事:醫療隊軼事
    這是堂姐親口跟我講的。我和堂姐分析猜測這個民俗:莫非是這裡偏僻落後,老鄉希望有外來人改善人種?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可能不再這樣了吧?
  • 故事:老韓講故事:小綹老二
    這個老混混好吃懶做,當了幾十年的小綹,和公安局打了一輩子的交道,直到老了才歇業。那天,油葫蘆坐在靠近爐子的地方,一邊喝茶一邊抽菸。幾個也在附近住著,和他比較熟悉的人纏著他讓他露一手,演示一下探囊取物的絕招。老漢見人多,有些不好意思,再三推辭。
  • 故事:老韓講故事:麻哥麻姐軼事
    蔡麻子非常俏,酷愛乾淨,每天下班總要用毛巾把全身上下甩打得乾乾淨淨。然後洗臉、洗頭、洗腳,前後總要花費一個小時,幾近潔癖。蔡麻子的技術非常好,幹活精益求精;他的性情也好,為人事理通達、心氣和平。但最使我接受不了的是蔡麻子的遺傳基因偏向女性,說話柔聲細語,舉手投足婉轉作態。
  • 老韓講故事:灶鑊
    雖有「穢柴不可作食」一說,但那是對有修養的人講的,草民饑寒交迫可顧不了那麼多!乾燥的玉米稈好燒,但火力小,煙囪一抽風,便隨風而逝。燒火時,儘管不停地往灶裡添,火頭竄起熄回,灶膛內頓時火出柴盡。最好的柴禾是硬柴,包括玉米芯、葵花稈、枯萎的樹枝、殘留的樹根。然而只有逢年過節,冬日取暖才捨得燒硬柴。
  • 官場故事:省裡來的大官
    來源:故事會 文/滏陽這一天,一輛豪華小轎車停在老韓家的小屋前。老韓這麼大年紀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更沒想到這麼大的官這麼關心自己,他感動得眼眶溼漉漉的,張了好幾次嘴,也沒說出那件心事。汪部長和老韓談話時,眼睛也不住地瞟他頭上的那塊白癜風,弄得老韓怪尷尬的。過了十幾天,方大嫂風風火火地跑進老韓家裡,說:「老韓,你到現在還想瞞我呀?過幾天省委韓書記就要來看你了!
  • 故事:老韓講故事:派飯
  • 老韓講故事:鄉間食俗
    自己在家刷洗一番收起來,等乙家人辦喜事時,打聽到木魚的所在,直接到甲家去取就可以了。這樣依此類推,這條木頭魚,往往能遊遍整個村莊,被無數辦事宴的人家請上桌敬客。得勝堡辦事宴,紅燒鯉魚是中間上的一道菜。廚子用大蔥、薑片、香菜把澆汁烹製好以後,澆在木魚上,魚盤就被端上來了。儘管木魚上已抹滿了醬油,但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怪異。
  • 故事:老韓講故事:粗茶淡飯飽即休
    這時母親就會從我手中搶奪,若奪不下來,就會劈頭蓋臉地打我。若妹妹仍然嚎哭不止時,母親就會勸慰她們說:別哭啦,媽再給你們抬點哇!母親手巧,她先添一把柴把鍋燒熱,然後把剩下的米飯鏟進鍋裡,上面淋點水,然後用鐵匙像攤煎餅一樣地使勁刮抿按擦。若撒些調料,則鍋巴的味道更加鮮香濃鬱。直到米飯開始聞到煳味,母親便趕緊撤火端鍋,用鐵匙使勁地把鍋巴戧起來。這時,兩個妹妹才會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