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二舅
從前有姓盧、姓李的兩個人隱居在太白山。一邊讀書,一邊練習吐納呼吸的道術,人們管姓盧的人叫盧二舅。一天,李生對盧二舅說:「我忍受不了這種孤獨和辛苦,要到外邊去走走。」說完決然離去。
李生後來當了官,手下的小吏欺下瞞上,使官庫虧空了幾萬貫。李生被罷官,貧窮的沒路費回家鄉。某次路過揚州阿使橋,遇到一個穿布衣草鞋的人,原來是盧二舅。李生很同情他,盧二舅卻說:「貧賤對我來說算的了什麼?再看看你,罷官欠債,和囚徒有什麼兩樣?還有臉來同情我?」李生道歉,二舅笑著說:「我住的離這不遠,明天來接你去做客。」
第二天早晨,一個牽馬的僕人來說:「二舅派我來請郎君。」上了馬,很快過了城南幾十裡,看到路旁有個紅色大門。
盧二舅出來迎接,容光煥發,穿著嶄新的道袍,男女僕人幾十個,和昨天橋下的樣子完全不同。院子裡奇花異草,好比仙境。開宴後,山珍海味。到了晚上,二舅又把李生請到亭子裡喝酒,並說到:「給你找個陪酒人,她很擅長彈奏箜篌。」
不一會兒,來了一個抱著箜篌的美麗女子,唱歌也很好聽。李生看到箜篌上寫著一行紅色的字:「天際識歸舟,雲間辨江樹。」
喝完酒,盧二舅問李生,你願意娶這個女子嗎?李生說:「現在的窘狀,不敢奢望。」盧二舅說:「這件事交給我辦。」又問:「你欠了多少官錢?」李生回答兩萬。盧二舅送給他一根拐杖說:「拿著它到波斯商人的店鋪換錢。從此學道吧,不要再耽誤自己了。」
天亮時,盧二舅把李生送出門,騎上來時的那匹馬回了城。到了波斯人的店鋪,店主看到拐杖驚奇的說:「這是盧二舅的拐杖,怎麼到了你手裡?」然後,給李生拿了足夠的錢。
李生當年去了汴州,行軍陸長源把女兒嫁給他。結婚後,看到妻子很像盧二舅家彈箜篌的女子。而且妻子帶來箜篌上也有那兩句詩。李生就說了在盧二舅家喝酒的事。妻子說:「我的確做過一個夢,和你說的一樣。」李生驚嘆不已,再到那裡尋找,卻只有荒草叢生,沒有了亭臺樓閣。
盧二舅雖然沒明確給李生說媒,但已經把紅線悄悄拴到他們夫妻的腳上了。神仙從來不騙人。
【原文】昔有盧、李二生,隱居太白山讀書,兼習吐納導引之術。一旦,李生告歸,曰:「某不能甘此寒苦,且浪跡江湖。」訣別而去。
後李生知橘子園,人吏隱欺,欠折官錢數萬貫,羈縻不得東歸,貧甚。偶過揚州阿使橋,逢一人草屩布衫,視之乃盧生。生昔號二舅。李生與語,哀其襤褸。盧生大罵曰:「我貧賤何畏?公不作好,棄身凡弊之所,又有欠負,身被囚拘,尚有面目相見乎!」李生厚謝。二舅笑曰:「居處不遠,明日即將奉迎。」
至旦,果有一僕者馳駿足來,云:「二舅遣迎郎君。」既去,馬疾如風。過城南數十裡,路側朱門斜開,二舅出迎。星冠霞帔,容貌光澤,侍婢數十人,與橋下儀狀全別。邀李生中堂宴饌,名花異木,若在雲霄。既夜,引李生入北亭命酌,曰:「兼與公求得佐酒者,頗善箜篌。」須臾,紅燭引一女子至,容色極豔,新聲甚嘉。李生視箜篌上有朱字一行云:「天際識歸舟,雲間辨江樹。」酒罷,二舅曰:「願作婚姻否?」李生曰:「某安敢!」二舅許為成之。又曰:「公所欠官錢多少?」曰:「二萬貫。」乃與一拄杖曰:「將此于波斯店取錢。可從此學道,無自穢也。」
才曉,前馬至。二舅令李生去,送出門。波斯見拄杖,驚曰:「此盧二舅拄杖,何以得之?」依言付錢,遂得無事。其年往汴州,行軍陸長源以女嫁之。既婚,頗類盧二舅北亭子所睹者。復解箜篌,果有朱書字。視之,「天際」之詩兩句也。李生具說揚州城南盧二舅亭中筵宴之事,妻曰:「少年兄弟戲書此。昨夢使者雲仙官追,一如公所言也。」李生嘆訝。卻尋二舅之居,惟見荒草,不復睹亭臺矣。
二舅曾未顯然作伐,然陰以紅絲系足矣。神仙從無誑語。
北海道人
北海營陵有個道士,能讓人和死者相見。同郡某人妻子去世幾年了,聽說道士的名氣後前去拜訪,哀求道:「能讓我見見亡故的妻子,死而無憾。」道士說:「可以,但聽到鼓聲,就得趕緊離開。」然後告訴了他相見的方法。
某人見到亡妻,悲喜交加,聊了好久,聽到鼓聲不得不分開。出門時,亡妻用力拉著他的衣服不捨得分離,衣襟被扯掉了一塊。
一年多後,這個人也死了,家人給他夫妻合葬,打開墳墓,看到那片衣襟在他妻子的棺材蓋下。
【原文】北海營陵有道人,能令人與已死人相見。其同郡人婦死已數年,聞而往見之曰:「願令我一見亡婦,死不恨矣。」道人曰:「卿可往見之。若聞鼓聲,即出勿留。」乃語其相見之術。於是與婦言語,悲喜恩情如生。良久,聞鼓聲琅琅,不能得往。當出戶時,奄忽執其衣裾,戶開,掣絕而去。至後歲餘,此人身亡。室家葬之,開冢,見婦棺蓋下有衣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