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了,終於我們帶著二叔要走完最後十公裡的回家路。「救護車」緩緩的駛動。前面是那輛熟悉的銀白色現代車,二叔生前的私家車,小車前後都掛著白色的布質花環,由二叔生前的司機駕駛著,車上沒有坐別人,應該是大家都祈盼著讓二叔再坐一次自己的車吧。小車領著路,緩慢的前進,我們緊跟著,後面很多車,親屬們都慢慢的跟著,陪著二叔走這最後的十公裡回家路。我旁邊坐著小叔,他和對面的姑姑雙手緊緊的抓住二叔僵硬冰冷的雙臂,撕心裂肺的喊著二哥二哥,早已經哭的淚痕滿面。我和堂弟也無聲的哭泣著,一天多來我們已經流下了太多了淚水,聲音我早就有點嘶啞了。我沒有勸他們,讓小叔和姑姑狠狠的發洩著哭吧,他們已經心糾疼了一天多了,終於見到了他們親愛的二哥啊。等下回家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們都是我們的主心骨啊。
姑丈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車全部停在二叔小區門口前的馬路邊上,說我爸在那裡等我們,還有些事情要先做再回家。我突然有點害怕了,我那近60歲的老爸,多年的糖尿病心臟病高血壓等等一系列的基礎疾病,他等下見到自己親愛的弟弟躺在冰冷的小鐵床上面,怎麼呼喊都不能應答了,永遠不能再叫他一聲大哥了!我爸爸受得了嗎?身體能不能抗住啊?我叫著小叔不要哭了,我說有事情。小叔和姑姑還有堂弟看著我,我說等下我爸在小區門口,他看到二叔這樣,行不行?姑姑抹了下眼淚,「等下是找了化妝師先給你二叔處理下,免得回家你二嬸看到你二叔的臉色太差受不了。已經安排你二姑夫(醫生)陪著你爸了。放心吧,我們早上都和你爸媽說很多次了,你爸說他不來高速路口接你二叔,在小區那邊和化妝師一起等著,他說你二叔走了,很多事情要他拿主意,無論怎樣他都要挺住的。」
車進了縣城,越來越近了二叔家,我的心也越來越糾了。小叔和姑姑還是在低聲哭泣著。姑姑還是沒有忍住,執意要掀開毛巾看看二叔的臉。我和堂弟沒有再阻攔,一路上我們也忍不住看了好幾次,真的捨不得他就這樣走了啊。姑姑和小叔盯著二叔那沒有血色青黑的臉龐,大聲哭喊著二哥二哥,我和堂弟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抽搐著哭泣起來。可是無論小叔和姑姑怎樣喊,二叔都不能應一聲啊。他永遠的離開了我們,我們再也聽不到他的教誨了。
終於車停到了小區門口,我拉開車門,看到我爸爸媽媽互相攙扶著守在車門前。爸爸低聲喊著二叔的小名,滿臉淚痕的哭泣著,媽媽不出聲,默默的流淚。二老都努力透過開著的車門看著一米遠處身著壽衣平躺著的二叔。爸媽後面還有黑壓壓的一群人,看著都有些眼熟,全部都是二叔的長輩們,他們只能在這裡接他們最可憐的孩子回家啊。他們是長輩,有些年齡已經很大了,都穿著樸素的衣服,大多數人都是低聲抽搐著哭泣,一些血緣關係比較近的女性長輩們都坐倒在地上,用力拍打著地面,大聲呼喊著二叔的小名。我腦子一下子翁的一聲,看著我爸媽說不出話來。堂弟從另外一邊下車走了過來,跪倒在我爸面前「大伯,我和大哥給我爸帶回來了」堂弟哭喊著和我爸爸說。爸爸一把抱住了堂弟,我知道他一定特別心疼這個侄兒啊。小叔和姑姑也走了下來,三個人抱著堂弟在中間哭喊著。姑丈從後面的車上跑了過來,又喊著幾個我的族叔們一起過來,拉開抱在一起哭的四個人。姑丈和我爸低聲說到「大哥,得先給二哥化妝,讓二哥回家,二嫂還等著呢,到家咱們再看他、陪他。」
化妝師走了過來,兩個人走上車,關上車門。我也被一大幫長輩們圍在中間,他們急切的問很多東西,我也沒辦法逐一回答。只能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二叔離世的原因,我們一路返回的過程。這時候一位族老拿過來兩套重孝衣,讓我和堂弟穿上。我顫抖著手接過來,怎麼也套不進去,我知道是自己真的不忍心穿上孝衣,因為穿上孝衣就是再次割裂我被摧殘了一天多的心。在其它長輩的幫助下,我和堂弟都穿好了孝衣。堂弟也低聲和姑丈問些家裡的情況。姑丈告訴我們,都準備好了,讓我們放心,說我們平安的把二叔帶回來就可以了。
因為只是簡單處理下臉部,化妝師很快就弄好走下來車。「救護車」在前面小車的引導下,慢慢的啟動,開進了小區。堂弟和我手扶著車尾,其它嫡親的表弟堂妹們緊跟在我們後面,在後面就是爸爸媽媽小叔小嬸姑姑姑丈和其他族叔族老們,所有人哭喊著二叔陪著他老人家來到單元樓前。遠遠的我就看到二嬸在她姐妹和弟妹們的攙扶下大哭在門口。我的心真的很疼,準備辦理早退休的二嬸要怎樣才能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喪夫之痛啊,這一天多來她一定飽受煎熬了。司機停到人群前面,打開後車門,二嬸甩開別人衝到我們這裡,我緊緊的抱住二嬸,不讓她上車去。堂弟的姨媽舅媽們也跟了過來,哭著拉開了二嬸。司機們打算把二叔抬下車,送到屋裡。老爺爺(二叔的親叔叔)哭著攔住了他們。大聲喊著不用你們,讓子孫們抬他回家!在族老們的提示下,堂弟上了車,我在車下,分別抬著小鐵床的頭腳,慢慢的把二叔抬下車。指定的六位表弟族弟連忙扶著兩側,我們八個人抬起小鐵床。堂弟在長輩的攙扶下倒退著向屋裡走去,嘴裡一直喊著「爸,咱們回家,到家啦,您醒醒吧,我帶您回家啊!」
二叔家在一樓,到了客廳。我們在族老的指揮下放下小鐵床,旁邊是早就準備好開了冷氣的臨時冰棺。堂弟抱起二叔的頭,我抱著二叔的雙腳,表弟族弟們託著二叔的身子,我們慢慢的把身著壽衣的二叔放進冰棺裡。姑姑在棺前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紙錢。嘴裡大聲喊著二哥到家了啊,您知道嗎?您倒是答應我們一聲啊。我們連忙在族老們的提示下跪在棺前,哭喊著二叔。後來聽族老們講,這個就是屬於老人過世了第一次燒紙叫做倒頭紙,因為二叔的特殊情況,只能這樣做,意思是二叔剛剛過世。大家哭個不停,爸爸小叔姑姑都抓著病棺用力拍打著哭喊著。幾個族叔站起來,用力拉開他們,讓他們坐到旁邊準備好的凳子上面。又分別拉起堂弟我還有堂妹們。
二嬸還是掙脫了別人,跌跌撞撞的癱坐在冰棺旁邊,喊著二叔的名字,讓他說話答應她。我聽著特別的揪心,跪在地上哭著。看著二嬸臉色逐漸變潮紅,我跪著爬到二嬸旁邊,抱住二嬸「二嬸,小坤和我帶二叔回來了。我們一路上讓二叔受苦了,我們對不起您,您打我罵我吧,二嬸,我們對不起您。」二嬸抱住我的頭「你二叔就這樣狠心走了啊,他一句話都沒留給咱們啊,我好恨啊!」「二嬸,您罵我們,都是我們沒照顧好二叔,都怪我們不孝」我抱著二嬸哭喊著。「不怪你們,是我沒福,是你二叔沒福,你們帶他回來我就放心了,不能讓他還在外面啊。」我一路上20多個小時控制的情緒還是迸發了出來。終於把二叔帶回了家,家裡有長輩,有親人,我也可以放肆的哭了。
弟媳哭著抱起二嬸,姑丈拉起來我。我接過別人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下臉。心裡默默的念著二叔,您到家了,安心吧,魂歸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