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漸蒙蒙亮了起來,也到了早上六點鐘。燃燒了一夜的碳火盆逐漸由紅色變成蒼白,似有似無的青煙冒在盆上。族叔們也陸續整理下靈堂,有人在清理著地面,更多的族叔走到花圈和扎紙旁邊,逐一的擺正花圈,理順輓聯。
儘管再不捨得,時間也快到了出殯的最後時刻,爸爸和小叔坐在供桌兩旁,默默的陪著他們的親兄弟。姑姑從廚房端來二叔在家的最後一餐飯菜,一邊哭著一邊喊著她敬愛的二哥多吃點,一定要吃飽,路上很遠,不一定有合口的飯菜,爸爸和小叔也在低聲的抽泣。二叔就這樣突然的離開了在一起四十多年的三個兄弟妹們,我知道他們三位長輩心裡特別的難受,但是為了讓二叔最後體面的走,強壓著自己的悲痛,操持著一件件事情,不像我們晚輩可以盡情的發洩情緒,他們壓抑著要比我們更難受許多。
管事的李叔帶著幫忙的人們走了過來,後面跟著三輛大貨車。李叔吩咐幾位族叔把花圈和扎紙都放到其中的兩臺車上面,然後開到小區外面等候。親友們也按照昨晚爸爸安排好的人選把各種小車開到小區門口依次停好。在族老們的指導下,弟媳堂妹們這些二叔的女性晚輩們依次拿起哭喪棒,又用白布蓋住頭部和雙肩。兩位族老又幫弟媳用白布纏腰,堂姑把供桌上面祭奠用的飯菜裝在食罐裡,讓弟媳抱在懷裡,寓意著讓二叔在黃泉路上一路有吃食。女性晚輩們都站在靈堂的側前方牆邊候著。堂弟在李叔的示意下扛著招魂幡,跪在棺材最前面,寓意著讓二叔的亡魂能順利通過黃泉路上的關卡。我雙手捧著二叔的遺照跪在堂弟側後方。表弟族弟們依次跟著我排隊跪在靈前,後面跟著單膝跪地的族叔們,族老等長輩分別在靈堂兩側注視著。
幫忙的人熟練的用繩子把二叔的棺材固定起來,早就準備在一旁的吊車緩慢的把棺材吊到大貨車上面,仔細的調整好了位置,旁邊有幾個人帶著鞭炮上了貨車。管事的李叔把一塊石頭放在堂弟身前,堂弟面前就是這兩天盛燒紙的瓦盆。
隨著李叔一聲大喊「起轎」,堂弟高舉起瓦盆用力摔在石頭上面,我看到摔的很碎,寓意著二叔的子孫後代都很有福氣。堂弟一聲大喊爸爸啊,我們都跟著痛哭起來。真的不捨得二叔就這樣走了啊,做為晚輩的我們還有千言萬語想要和他老人家傾訴呢,為什麼不能多留一點時間給我們啊。在哭泣了不知多長時間之後,載著二叔棺材的大貨車緩緩的啟動了,車上有人點了鞭炮扔到空地上面。堂妹夫們架起來跪在地上的堂弟和我,後面的表弟族弟們也依次站起來。我們躬著身子,面朝著二叔的棺材,倒退著走。貨車慢慢的開著,我們一邊大聲哭喊著二叔,一邊倒退著走出了小區。
等載著二叔棺材的大貨車停在馬路邊上,我們又在族老的示意下,跪倒在地上,哭喊了一會。族老們按照事先的安排,組織大家依次上車坐好。按照事先安排,懷捧遺照的我和照顧我的妹夫坐在頭車上面,後面緊跟著載著二叔棺材的大貨車,堂弟扛著招魂幡陪著他爸爸在一起。在後面是一排看不到頭的車隊,送別二叔的親友們依次坐好了。管事的李叔快步走到我這邊,示意司機可以開車了。我搖下車窗,站了起來,努力把頭伸出窗外,看著二叔的棺材,大聲喊著「二叔,我們送您去見我爺爺奶奶了啊,我抱著您照片呢,您跟緊著點,今天您就可以見到您那思念多年的,您的爸爸媽媽了。」
汽車啟動了,車速並不快,也許是司機也想讓二叔再多看一眼他生活了幾十年的縣城吧。我低頭朝下看著二叔的遺照,低聲哭泣著,感覺雙手真的好沉重,我抱著的可是我最敬愛的二叔啊。過了一會,司機示意我到了二叔生前單位的門口,我搖下車窗,站了起來,大聲喊著二叔二叔,請他再看一眼他工作多年的地方,看看三樓左側那間他用了多年的辦公室。我哭喊著,咆哮似得哭喊著,真的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多麼熟悉的地方,二叔這麼多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他一定對這裡有著深厚的感情啊。馬路邊站著很多人,都是二叔生前的同事們,因為工作原因,他們不能全程送二叔,只能在這個時間早早的放下手頭的事情,等在這裡看看二叔,送二叔一程。司機開的特別慢,就像快停下來一樣,後面的大貨車也是如此,就是想讓二叔再多看一眼啊。我拉開車門,走下車,快步走到人群前面,懷抱著二叔的遺照,給大家鞠了一個深躬,代表堂弟,代表我們全家人,向大家表示感謝,這也是二叔最後一次和同事們致謝吧。又連忙轉身走上車。按照我們農村的習俗,靈車在別人門口是不許停下來的,如果需要只能只能在空曠的路邊稍微停下,棺材也不能落地。
車隊勻速開在縣城的主幹路上,路上的紅綠燈也沒有為難我們,在交警的協助下,我們中途沒有停下來就駛出了縣城。還有十五公裡就能到我們老家農村了,那個二叔出生長大的小村子。車子慢慢把速度提起來一些,也許是知道二叔會想早點回到村裡去看看吧,最後他再看一眼他的村子,他的根。我們帶著二叔一路上朝著老家的農村駛去,送他回到出生的地方,回到他父母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