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二叔從外面帶了兩隻半大的小狗回來。
二叔是一名屠夫,主人家因沒錢酬謝二叔殺牲畜,於是用兩隻小狗頂帳。
二叔起初並不同意,當時的農村雞狗成群,是讓人看見了都煩的存在。
而且二叔靠這些錢補貼家用,怎會輕易答應,直到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女主人,二叔嘆了口氣,答應了這個要求。
想想在農村一個要打算留了下崽的母豬都要殺了還錢的家庭,他家情況可想而知。
主人家帶二叔到自家狗窩,讓隨便挑兩隻,二叔也沒多想,就挑了顏色最純的一黑一白兩隻小狗帶回家。
本來打算一家一隻飼養,只是二嬸不喜歡動物,二叔常在外面謀生,沒時間照料,於是照顧小狗的任務交給了我和妹妹。
那時我和妹妹都年幼,顯然不懂如何照料小狗,最後這任務只能由我的母親去完成。
我的母親是一個善良的女性,她甚至用母乳餵養小狗,那時年幼的妹妹剛剛斷奶。
她總對兩隻小狗說:「可憐的崽子,眼睛沒睜開,就見不到母親,這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有的待遇,你們呀,上輩子肯定是有罪,這輩子是還罪來了」。
母親對此深信不疑,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的這句話一直到現在。
我的母親是娘胎素,從生下來就不吃一口肉,我的外婆也是如此。
後來,在母親的悉心照料下,兩隻小狗慢慢的長大了,它們的皮毛一個烏黑一片,一個猶如一片白雪。
在農村純色的東西都是福氣的象徵,這也引起了很多人的窺探,前後丟了好幾次,每次都是二叔找回來,直到他們長大在也就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也有人不承認狗是自己偷的,但是這一切在二叔的拳頭下都不是理由,他們撒潑,咒罵,但最後還是乖乖妥協。
二叔骨子裡有種綠林好漢的味道,他是典型的西北漢子。
尤其愛唱……《斬單童》,雖然他不姓單,但是村裡人都喊他單屠夫,這或許和他很早離家出走有關係。
我家門口有顆巨大的柳樹,據說是爺爺年輕時栽的,爺爺去世的早,我二叔當時都年幼,何況我了。
由於年代久遠,樹幹的中心已經空了,而且整個樹一副枯敗的跡象,如果不是枝幹旁邊幾個綠枝,恐怕沒人認為這顆樹還活著。
母親在這顆空心的柳樹上搭建了一個狗窩,外面用胡基(黃土壓制的類似磚塊的東西)壘了起來。
母親一直認為柳樹有靈,朽而不死,能幫兩隻狗消弭罪業。
直到有一天,我隱隱約約聽到父親和母親發生了巨大的爭執,而且父親也因此打了母親一頓。
後來,那頭黑色的狗被拉走屠宰了,他變成父親碗中的肉,別人桌頭的下酒菜,直到現在這仍然是我心中的一個結。
記憶中小黑最不受我和妹妹待見,除了親母親,他對任何人都沒好眼色,相比可愛的小白,也許他的命運早已經註定了。
那時我和妹妹都喜歡小白,因為它任由我們在它身上胡鬧,它總是那麼一副好脾氣,但是在小黑身上明顯行不通。
因此我和妹妹偏愛小白,有時甚至偷偷的餵它飯吃。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生活這麼寬裕,如果被父母發現,挨一頓揍是免不了的,也許這就是小黑悲慘命運產生的原因之一。
小黑就這樣沒了,我甚至親自嘗了它的一口肉,母親只讓嘴饞的我嘗了一口,我不知道自己吃出的是什麼味道。
也許是年代久遠,已經忘記了當年的感覺。
沒有了小黑,小白一下子成為村裡最孤單,最弱勢的狗了,它時常被群毆,被咬傷,時常在窩裡舔著自己被咬傷的皮毛。
我的母親也時常拿著一根樹枝,嚇唬別人家的狗,替小白解圍。
但是這樣的日子也沒走多遠,母親是一名小學老師,那時她常騎自行車帶我去上學,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她是那麼年輕和美麗。
我一直覺得能做他兒子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即便是以後遇到了很多災難,但我仍然堅信這一點。
小白時常跟隨母親和我去學校,母親和我在前面騎車,它就在後面跑,只是到學校後,它仍然被別的狗咬的遍體鱗傷。
一次母親在路上趕回了小白,沒想到這一次竟是永別。
當天晚上小白就失蹤了,我和母親、妹妹、父親四人到處尋找,而小白就像空氣一樣憑空消失了。
後來二叔也四處尋找,甚至到周圍的村莊打聽,也沒有任何消息,小白太稀缺了,一身純白的狗並不多見,只要有人見過,肯定能得到消息。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我們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後來隱隱約約聽到流言,說是被我們鄰居合夥別的村的人屠宰了小白。
只是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有火也沒地方發。
多年以後,在我鄰居家的床上發現了一件白色的狗皮褥子,這件事情算是有了答案,可心中的氣已然平復了。
後來,二叔砍掉了那棵柳樹,他覺得爺爺走後,什麼也沒給自己留下,這棵樹就歸他了。
沒有了這棵樹,大家心中的陰霾也漸漸煙消雲散了,砍掉一棵腐朽的過去,然後看見新生的枝條在樹樁上發芽,又何嘗不是一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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