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是《金瓶梅》裡與潘金蓮齊名的重要角色,她雖然與潘金蓮在人物性格上差別較大,但是有一個共同點,她們倆都是背叛了自己的男人,自覺自愿地做了西門慶的女人。而且,她們的前任丈夫都死得冤屈,武大死於潘金蓮的身體暴力,而花子虛則死於李瓶兒的軟暴力,情感冷遇。
整部《金瓶梅》中沒有純高尚的英雄人物,連武松也是墮落的,他在殺潘金蓮時用的手段極其卑鄙齷齪,完全沒有英雄豪氣。儘管李瓶兒相比潘金蓮來似乎少了許多的惡毒,多了幾絲人情味,但是縱觀全書,精細解讀,李瓶兒依然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罪惡之人,她嫁進西門府後的大氣,賢惠只是遮醜布,掩蓋不了她毒蛇的原型。
李瓶兒與西門慶從相識到勾搭,直至嫁給他做妾,似乎都是沉浸在脈脈溫情中,給人以郎才女貌,相親相愛的甜蜜,然後,正如《金瓶梅》裡無高尚的人物一樣,《金瓶梅》中也同樣沒有高尚的靈魂以及高尚的愛情,李瓶兒與西門慶之間只有臭味相投,是欲望的滿足,是靈魂的苟且。
李瓶兒是個十分不簡單的女人,她並不像潘金蓮那樣市儈和小家子氣,因為她人生經歷
跌宕起伏,見多識廣,閱歷豐富。
早先,她被大名府梁中書家納為妾。梁中書是東京蔡太師的女婿,地位十分顯赫。但梁中書夫人嫉妒心甚重並極其狠毒,婢妾被她打死後多埋在後花園內,李瓶兒因此無法得近梁中書,只在外書房內與養娘同住。後梁山好漢李逵在翠雲樓殺了梁中書家中老小,梁中書與夫人各自狼狽逃生。李瓶兒在亂中帶了大量珠寶與養娘往東京投親。東京的花太監正欲為侄兒花子虛娶親,經媒人撮合,李瓶兒嫁給了花子虛為正室。花太監告老還鄉,花子虛與李瓶兒隨之來到清河縣住,其宅恰在西門慶家隔壁。
花太監,是個非常特殊的人物,他曾經滄海,在皇宮禁地摸爬,老了,葉落歸根,隱居於清河小縣城裡,等死?不然!花太監心有貪念,雖然他沒有正常男人雄起,但內心裡卻是扭曲的慾火,他收留李瓶兒為哪般,是善良好心,還是真正的給侄子娶妻,不得而知,但是,《金瓶梅》作者還是明裡暗裡告訴我們,花太監與李瓶兒有曖昧關係。
本來,花甲老人無子,給侄子娶妻,延續香火,實屬正常,但是,這太監的心地並沒有那樣善良和簡單,花子虛只是他的一塊遮醜布,實際上,李瓶兒是花太監的玩物,他讓花子虛,李瓶兒與他同居一室,為的就是不讓花子虛與李瓶兒幹那事。
李瓶兒是甘心情願地做老太監的暗中情人的,而且花子虛也默許和配合的,這裡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財產,花太監是個有財產的富人,他身後的財產足於讓花子虛與李瓶兒坐享一生富貴。
當然,花太監是個年老的無性能力之人,李瓶兒在花太監的身體上能得到和滿足生理欲望嗎。這個我們一般人無法推測,但是從李瓶兒珍藏有花太監從宮中帶出的春宮圖這一點來看,這個老人還不是一般之朽木,他有手段拴住身邊的這位年輕漂亮的女人。李瓶兒從老太監那裡所得到的性滿足,大概是花子虛所無法給予的。
花太監死了,李瓶兒歸於花子虛,財產有明暗兩部分,明的是留給花子虛的(其實這是遺產,不是花子虛一個人的,而是花家後人的,花子虛糊塗地獨吞了,留下至命後患無窮),暗中卻給李瓶兒留下了私產,花子虛一概不知(這就是李瓶兒這些年用青春換來財產,應該得的)。
李瓶兒回歸花子虛,名正言順,似乎皆大歡喜,而事實上並非如此。
從李瓶兒的角度上來看,終得正果,人財雙收,以後可以守著自己的男人享受有錢人的生活了,大風浪裡走來的女人,顛沛流離,身心俱疲,有個港灣可以休息,那叫幸福。然而花子虛卻沒有轉換角色。
花太監活著時,花子虛只有看著李瓶兒這隻花瓶,裡面插的是別人的花,當然花子虛並沒有經歷性饑渴,他年輕,且有錢,相信老太監是明事理的人,他不會小氣到連玩女人的錢也不給的,花子虛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自由風流的生活了,讓他做丈夫,他沒有準備好。
所以,李瓶兒想從此做個安安穩穩的賢妻良母也還是一件非常難的事。
對於花子虛來說,李瓶兒永遠是一隻漂亮的花瓶,當年老太監在世時,他沒有權力去碰她,而現在他依然只把她當作一隻好看的花瓶,連插花的興趣也沒有。
花子虛醉生夢死,吃喝嫖賭,揮霍無度,把一個一心想做個好妻子的女人的身體涼著,讓她的心在慾海裡掙扎。
李瓶兒遇見西門慶,並且出軌,這都是情理之中,如果說當年的潘金蓮是上了西門慶的套(因為潘金蓮當時還有那麼一點純的感覺),那麼西門慶與李瓶兒完全是乾柴烈火,一切都是情理之中。
用道德的視角去評判《金瓶梅》裡的人物,那是荒唐的,這裡沒有高尚的道德,更多的是人的自然本性。
李瓶兒這樣一個從風浪中走來的人,她只希望有一個關心和愛護她的男人,能夠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使她身心俱暖,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李瓶兒初識西門慶還只是圖著讓西門慶關照和規勸花子虛,讓花子虛能夠回歸家庭,但是,漸漸地她便落入西門慶的掌中,成了西門慶的情婦。
如果沒有那場官勢,花子虛不會人財兩空,也不會那麼早就死去,李瓶兒只能做西門慶的地下情婦?不是的,李瓶兒註定了要成為西門慶的六娘,因為李瓶兒與西門慶的力量是無法低估的,李瓶兒心的狠毒不比潘金蓮差一絲一毫。
花子虛捲入官司,分割了田產,其實,只有李瓶兒沒有二心,伸手扶助,花子虛依然可以與李瓶兒安生度日,生兒育女,只是這時的李瓶兒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安心度日的女人了,她的心已經變了,這個女人永遠都是利益至上的,她關心的自己如何去依靠一個強勢男人去過好日子,這時,她對花子虛已經失望了,準備放棄了,她已經是西門慶的情婦,她已經轉移了大部分財產,以拖待變了,雖然李瓶兒沒有用身體暴力去殺害花子虛,但是她用控制經濟,轉移財產,不給治病等冷刀子間接地殺死了花子虛,花子虛死得冤屈,他到死也糊塗,他根本不是李瓶兒的對手。
花子虛死了,李瓶兒迫不及待地準備嫁給西門慶,沒有對死者花子虛的敬畏和尊重,沒有一個女人應該的矜持,呈現的只有一個女人的動物性的私心和慾念。
李瓶兒朝思夢想地要嫁給西門慶,不惜自我推送,甚至到西門府中去討好巴結吳月娘和潘金蓮等眾妻妾,但是她左等右等卻不見西門慶的影子,精神差點崩潰。
蔣竹山是李瓶兒人生途中的一個簡單的驛站,但註定不是李瓶兒的終點站,蔣竹山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明知李瓶兒與西門有沾卻仍然想得好處,其結果當然可笑。然而,李瓶兒卻是一個錯局,為何李瓶兒那麼輕易地就要嫁給蔣竹山呢?可以說是病急亂投醫,也可以說是錯誤的時間裡遇見錯誤的人。
蔣竹山醫得好李瓶兒的病卻籠不住李瓶兒的心,西門慶才是李瓶兒的藥(當然還是慢性毒藥)。
李瓶兒終究成了西門慶的第六房娘子,這是她委屈求全的結果,這個果是甜酸苦辣她都想用心去體味。
嫁給西門慶才是李瓶兒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這已經不是她的驛站,而是她人生的歸宿了。
李瓶兒適合西門慶,李瓶兒也能做好西門慶的女人,在三房四妾的時代,有這樣的修煉也是一個女人的生存之道。
李瓶兒在西門府中是最規範的女人,她似乎努力地去做一個賢惠的妻子,做一個善良的母親,然而李瓶兒活在一個惡俗的塵世中,她做不得一個賢妻良母。
縱觀李瓶兒的一生,至少有三次做賢妻良母的機會,第一次是在梁中書家中做小妾,如果不是梁中書的正妻太厲害,要不是梁中書家破人散,她也許可以做一個平凡守規矩的官家小妾,生兒育女,安度終生。
第二次機會是花子虛,如果花子虛是個好男人,接納了李瓶兒,那麼,李瓶兒將是最好的妻子,最溫情的母親。
第三次,假如沒有潘金蓮的嫉妒,沒有西門府的風刀霜劍,那麼李瓶兒就是一個最賢的妻,最良的母。
李瓶兒一心想做個好妻子好母親,怎奈她活在一個惡俗的塵世中,所以她做不得賢妻良母。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李瓶兒呢,我想,在西門府中的李瓶兒才是她的本性,所以讀《金瓶梅》我更同情的是李瓶兒,因為她的身體中存活著女性最基本的賢惠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