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歇,正是回陽還暖的時候。
街上堆著積雪,天晴人都出來溜達。
一頭騾子拉著貨,呼哈著霧狀熱氣,嘚嘚地踏在泥濘的路面。一路上泥雪飛濺,路人紛紛閃避,嘴裡嘀咕咒罵幾句。
陽光是金黃色的,照在街角胖頭胖腦的雪人,閃爍著暖煦光芒。
西門慶信步走在街上,衣冠齊整,儀表堂堂。
突然,一個長長的物事啪地跌在他的面前,差點砸在他身上。他停住腳步,定睛一看,是個叉竿。
還好,沒砸到,如果多前一步,這叉竿必定掉在自己頭上。
且不說會砸到頭,假如叉竿直插下來,直接插入他綰的黑漆漆髮髻裡,這頭上頂著一個竿,就像耍雜技一般,那是絕對不好看的。
他心裡來了一股氣,抬頭就要開罵。
不抬頭也就好了,一抬頭,見到二樓之上,一個小娘子正怯生生地望著他。
這個娘子長著一張白皙的臉,有點淡淡的小雀斑,高挺微翹的鼻子,眼睛亮彩飛揚,嘴角一抹含春笑,說不盡的嬌媚婉孌。
我要死了,西門慶心裡喃喃冒出了一句。
如果回到現代,那首歌一定這麼唱的:不是你親手點燃的,那就不能叫做火焰;不是你親手摸過的,那就不能叫做寶石;不是你親手所殺的,活下去就毫無意義。你呀你,終於出現了,我們只是打了個照面。所以,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的手裡。
別急,這愛情還沒開始,離死尚早。要死的話,至少要談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談都沒談過,當下便死,的確不值。
西門慶閱女無數,這小娘子,論美貌騷勁,把自家的孟玉樓,李瓶兒,如意兒這些小妾,捆在一起,都不及她一個小指頭。
這種極品得不到,似乎有損玉樹臨風勝潘安,一枝梨花壓海棠的西門大官人名號。
官人,官人,打著你了麼。你聽,那聲音,清脆嬌媚,西門慶便全身軟綿綿地打了一個顫。
西門慶含情脈脈地望著她:沒事,打得好,打得妙,一桿子打到我的心裡去。
那小娘子臉一紅,掩嘴笑道:官人不見怪就好。
不怪,不怪,這一打能結識這麼貌美的娘子,三生有幸啊。西門慶的調情話不少,有問必答,句句入心。
小娘子這些年,可沒聽過這麼多土味情話,這乍一聽,言語受用,說不出的歡喜。
既然官人無礙,那我也就放心了。小娘子巧笑嫣然,緩緩地放下了窗簾。
簾落人空。怎麼,這段剛開始的緣分,就這麼無疾而終?這絕對不行,西門慶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可在街上,與那位娘子不曾相識,貿然上樓登門拜訪,未免唐突佳人。這些樓閣住戶,緊緊挨著,一有動靜,街坊鄰裡都看著吶。
正在躊躇間,只聽一樓大門咯吱洞開,一個老婦人走了出來。
哎呦,西門大官人那,怎麼今兒在這呆著,快進來坐。那老婦見到西門慶,忙著招呼。
西門慶一看,原來是王婆。
不了,不了,我就路過,馬上走了。西門慶邊說邊抬頭,忍不住望向樓上的窗簾。
王婆順著他的眼光向上望,心裡有了底。笑道:這小娘子倒是貌美,官人要不要來寒舍喝口茶,聽老身說一說。
西門慶精神一振,跟著王婆進了屋。
這小娘子是誰家的主,生的如此好看。西門慶單刀直入問道。
你猜呢。王婆笑著說。
隔壁賣魚的老張還是賣茶葉蛋的王二?西門慶看這破舊的閣樓,經年已久。想必這娘子嫁的人一定寒酸得緊。
唉,這個潘金蓮啊,嫁錯了人,是許給賣炊餅的武大郎。王婆嘆了口氣。
西門慶不聽則罷,一聽便怒向膽邊生,惡從心頭起。雖然他想到金蓮不會嫁給好人家,可猜了半天,也壓根未想過三寸丁穀皮武大郎。這貨又矮又饢,生得跟侏儒一般,怎麼會跟潘金蓮是一對?這千撮萬配,哪怕想破腦袋,兩人也牽扯不到一起去。
可生活偏偏讓你意想不到,現在他倆不就在一起麼,真是人心不古,世道澆漓。
我呸,這混帳東西!西門慶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想到這種尤物,落到武大郎口中,晚上的猥葸不堪,西門慶不由越想越氣。
她羊入虎口,嬌憐柔弱,想逃又逃不出,只能含淚默默忍受。這種日子,自己不仗義解救,只怕此生無法伸冤昭雪。
西門慶言念至此,頓時豪氣頓生,一拍桌,霍然站起:他奶奶的,這種窩囊廢,也配娶這麼漂亮的娘子。一定是被人騙來的,老子這就去救她出來。
王婆嘿嘿一聲,道:救個鬼,武大郎的兄弟是武松。你去救給我看看。
哦,這樣,那我先告辭了。武松威名遠揚,西門慶一聽便氣餒了,轉身要走。
官人別走,先問你幾句,老身有個主意。
咋地,難不成要我跟武松先打一架?老子可沒活夠。西門慶一臉無奈。
那不是,武松不常住在這裡,他在衙門住。武大郎每天去賣燒餅,晚上才回來。這白天,你大可過來相會。你既然要結這段露水緣,那不妨老身幫你說上一說。不過,官人可要費點銀兩給我周轉打點一下。
西門慶哈哈一笑:那好說。從懷裡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放在桌子上。
那我還有幾句要問,你相貌堂堂,家裡又有錢財。可要得到這個小娘子,可不光是有錢有貌才行。還要....嘿嘿,你懂的。
西門慶一怔,問:啥意思?
王婆兩手比劃,拉開一個距離,做個手勢:還要有驢般長的貨。
西門慶仰頭打了個哈哈,道:我天下無雙,無人能敵,大可放心。
這個倒不是虛言,雖然王婆沒見過。不過,看他昂首走路的姿勢,胯下一晃一顫,想必來頭不小。
王婆大喜,道:那容易了,你這就跟我來。
兩人上了二樓,王婆敲開門,潘金蓮見到王婆後面的西門慶。
又是你啊,你倆認識?潘金蓮有點詫異。
王婆笑嘻嘻道:認識認識,西門大官人跟我是親戚。這門親戚攀得遠,一個是富貴人家,一個是窮酸老婦。至於怎麼有親戚關係,誰都不會細問。
三人坐定,擺上杯筷,王婆道:你們先喝盞酒,我去弄一些菜餚上來。說著轉身下樓了。
兩人面對面坐著尷尬嗎,當然不。西門慶是誰,風流倜儻,又會撩,又有情調。
人啊,沒有追不到的妞,主要看你要泡的妞吃哪一套。
男人要學會把握人心,對症下藥。所謂不解風情,說的是那些呆板的男人,根本不理解女人到底要的是什麼。
真的會解風情的,俊醜都無所謂。
武大郎輸在哪?光說相貌有點膚淺,不懂女人心才是重點。
一根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西門慶彎下腰去撿。一瞥之下,看到桌子下潘金蓮的小小的鞋尖。
西門慶伸手一捏,不盈一握。這羅襪裡的玉足想必是極美極美的。想到此,心神不由一蕩。
潘金蓮又驚又喜,忙縮回腳,嬌嗔道:官人不要!
西門慶情意盎然,笑道:娘子,你要不要看看小生的本事!
這廂話音剛落,兩人便雲來雨往,嬌喘旖旎,不可描述,自然不表。
兩人從此,走上了如膠似漆的露水鴛鴦之路。武大郎繼續賣燒餅,潘金蓮繼續與西門慶偷歡。本來相安無事,日子過得順當。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有一些閒言碎語傳到武大郎的耳中。
武大郎聽了,心裡又氣又怒,可苦於無法坐實。跟金蓮吵了好幾架,都被金蓮佔了理。武大郎本來就是個饢貨,被人搶了理,不敢吭聲,只能悶悶不樂,獨自喝酒澆愁。
怎麼辦呢,這個武大郎也是榆木腦袋,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好的計策。我平時按點回家,突然早點返回突襲,只要捉姦在床,來個人贓並獲,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武大郎為他的聰明才智暗暗得意,心中的成就遠比潘金蓮的姦情來的爽快。反覺得自己的聰明能佔一次上風,那個地位感便油然而生。
終於在某天,按照他的計劃,早點折返,躡手躡腳走上樓,剛到門口,就聽到屋裡浪言蕩笑之聲。
武大郎大喜。這裡,我先說一下,武大郎本該大怒的,可他沒怒,反而大喜。
這倒不是知道老婆跟人偷情,自己戴著綠油油的綠帽開心。而是終於為自己明智之舉感到慶幸。武大郎啊,武大郎,你這麼多年,第一次佔了上風。
這一腳踹出去,門是開了,還把門板踹出一個洞。可用力過猛,腳卡在了門裡,半天拔不出來。裡面兩人,西門慶和潘金蓮一臉錯愕,過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忙不迭穿衣著褲,急著奔溜。
武大郎大喊道:奶奶的,臭小子你別跑!
西門慶本來要跳窗的,聽武大郎這麼一喊,反而不跑了。整了整衣冠,轉過身,不疾不徐地走到武大郎面前,蹲下來,瞪著他道:老子不跑,你又咋地!
武大郎想不到西門慶會走過來,一時愣住了。他本身就矮,西門慶蹲下來,兩人目光正好平視。
沒事哈,你不用從窗口那邊跑嘛,那裡種了花花草草,踩壞了不好。從正門出去,不影響周邊環境。武大郎訕訕道。
你剛才叫我什麼?西門慶一臉兇氣。
武大郎囁嚅半天,突然胸一昂,一咬牙:叫你臭小子,咋地!
西門慶嘿嘿乾笑,慢慢地站起來。他背對著窗,高大的身影,像升起的高山,光線在武大郎驚恐的臉上逐漸隱退。
西門慶道:你這貨,也敢叫我臭小子。哼,找死吧。抬起一腳,狠狠地踹在武大郎的胸口。武大郎想躲都躲不了,他的腳還卡在門上呢。
這下子,武大郎不卡在門上了,被西門慶一腳解脫,踹出幾丈遠,滾下了樓。
武大郎躺在床上,面如金紙,氣喘不均。這一腳,把武大郎給踢成了內傷。
金蓮抓了藥,面帶愧色,煎服給大郎喝。武大郎氣苦,扭頭不理。王婆過來,擺擺手,暗地把金蓮招呼到樓下。
到了樓下,看到了西門慶也在那等著。
王婆道:這件事,街知巷聞。兩人要結成夫妻,只能往死了整,要不大家好聚好散,權當沒這事發生。
西門慶一聽,看著金蓮。見到金蓮也望著他,兩人不由握住對方的手。彼此含情脈脈,心意相通。
西門慶心中早視金蓮為自己的女人,不由道:只要為了她,不管上刀山,下火海,都萬死不辭,且聽您來安排周詳。
王婆見他們情深意篤,便說用藥把武大郎給毒了,做個了斷。
就這樣,武大郎便魂斷夢裡,成全了西門慶和金蓮。
當然,後面的結局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果這樣都能成,那武松的智商跟武大郎豈不是在一個維度上?武松何等精明,勘蹤尋跡,弄清了真相。在獅子橋下的大酒樓,手刃了西門慶。
很多人會問,西門慶到底愛不愛潘金蓮,我想,應該是真愛。明知道武大郎的兄弟是武松,說不定哪天來尋仇,以武松的秉性,只怕自己難逃性命。他真為了她,命都願意豁出去。可惜了,放在現在,西門慶不這麼魯莽,自己做主,讓那潘金蓮離了婚,跟了西門慶,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那都是假設,故事畢竟是故事,諸位看官,閱後一笑罷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