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三下半年,臨近畢業,基本上啥事沒有,日子仍舊按部就班的過著,一切顯得波瀾不驚,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幾乎沒什麼可以回憶的。
最後一個月,學校已經明確不再包分配,讓學生自己找門路。
父親回來了,找到了這個主任,之前她答應好的事情,一下子反悔了,讓我們自己想辦法。
以前她收我們東西時,總是信誓旦旦的說:「你們放心,這孩子以後的工作,包在我身上,如果不能進市裡的學校,最低能進鎮上小學。」
父親就是被她的信誓旦旦所迷惑,以致大量的往裡面塞錢,投物,結果就像投進了一個黑洞一樣,最終沒了蹤影,連響也不響一下。
她先是再三推脫,父親找的急了,她就避而不談。
父親徹底醒悟,也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姐姐在一家棉紡廠上班,原本通過別人的關係,在廠裡當會計,也正好是她所學的專業,可她覺得會計麻煩,竟然主動提出下車間當普工了。
為了這事,父親氣的罵了幾天,可又有什麼用呢?最後只能任由她作了。
好在那段時間,丹江一個大專,準備開設一個新專業叫「小學教育」,面向全省師範學生公開選拔學生,通過考試,擇優錄取。
我眼見分配無望,便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參加了考試,希望有機會能進一步深造。
畢業回家那天,沒什麼可激動的。
同學們各走各的,甚至沒有送行,也沒有電影上所見到的依依惜別的場面。
我只記得,當時沒有回家車費,我和尚天超眼見所有人大包小包的趁著車走了,急得團團轉,卻沒半點辦法。
李明林看到我們急成這樣,就給我們每人拿了些車費,才算能坐上車回家。
我沒與任何同學道別,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看著狼狽不堪,滿地皆是垃圾的宿舍,我在這裡生活了整整三年,幾乎沒有一天開心過,心裡自是沒有絲毫的留念,只想早早離開這個地方,逃離這個地方,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和尚天超擁抱著告別後,我就拿著包裹,背著被子坐上歸家的班車,離開了學校。
別了,我為之三年奮鬥和學習過的地方;別了,我醉生夢死的三年;別了,我心中最崇高的理想;別了,我還未得來及表白的愛人;別了,我曾經灑下的淚水;別了,我為之有過的屈辱和低賤;別了,我曾經留下的美好歲月......
踏上車的那一瞬間,回頭看著學校,在內心深處與它告別,這裡有的我青春,有我的夢想,有我的朋友,還有我暗戀的人,如今一切都將再見,願你們今生一切安好。
坐在車上,我靜靜的思考著人生,想起書中的一段話:「人都會死,就像蠟燭一樣,早晚會被燒光,那麼一定在活著的時候要足夠綻放自己,時刻綻放心情。如果你是一個有活力,懂得綻放自我的人,那麼一定會給別人帶來正的能量,你的運氣也就一定會是好的;可是如果你一個消極,充滿負能量的人,那麼周圍的人,看著你時,就像得了瘟疫,一定會離你遠遠的,恨不得把你埋葬才好。人生,也只有綻放,只有面帶微笑,你的一切才會是幸運的!」
一路上,我回憶師範的三年,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這三年裡,傷心遠遠多於快樂,消極戰勝積極,我的內心,每天都充滿了負能量。
尤其是最後一年多,我基本上每年都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導致很多同學對我敬而遠之,以致最後淪落到無人可以話惜別的地步。
我想對所有的人說:「對不起,三年來,我給了你們一個令人討厭的印象,希望你們不要記恨在心,原諒我年少無知。」
從今以後,我會儘量活的開心,儘量保持笑容,綻放自我,做一個隨時傳遞正能量的人,不再讓人生厭。
回到家裡, 一家人都很惆悵,父親總是唉聲嘆氣,說以後怎麼辦?
母親也沒辦法,說來說去,總是那一句:「哎呀,走一步算一步,這麼大的活人,還能餓死了?長營大隊,我們能供他上這麼多年學,讓他玩了幾年,已經很不錯了,你看看有幾個人做到了?以後就是出去打工,好好努力,過幾年找個媳婦,結婚生子,不是挺好的?。」
母親說的很對,整個長營大隊,堅持上這麼多年學沒幾人。
我畢業那年,劉敏華考了個二本,一直以來,他父親對他的要求不是清華就是北大,自然不滿意,決定讓他復讀。
其它,除了李書玉,真沒幾個人了。
又過了半個月,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當時村裡人都轟動了,都說我有出息,夸父母有能耐,竟供出來一個大學生,我自然也很高興。
父母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表面上高興,可卻又為通知書上的幾千塊錢報名費用為難,那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那個時候,家裡早已捉襟見肘了,為了供我和姐姐,以及給姐姐找工作,這些年父親出去打工的錢,大部分都用來送禮了,根本沒存多少錢。
父母的意思是家裡壓力太大了,不想讓我上了。
也許是經歷了師範這件事,他們覺得,即便是上再高的學,最終也只能出去打工,還不如省點錢,早點出去賺錢。
我當然不願意,大學一直是我的夢想,更何況那時我真的很想當老師,師範畢業沒有分配,已經讓我錯失了一次當老師的機會,現在機會又來了,我當然不願意輕易放棄。
除此之外,我還有自己的大學夢,文學夢。
有人說,不上大學後悔一輩子,上了大學後悔幾年
可是我寧可後悔幾年,不願遺憾一生。
崔光敏敏銳的嗅覺,似乎已經嗅到了什麼,她聽我說又考上了大學,連忙過來找我,哭著求我,哀求我不要再去上學了,我們一起南下打工,攢些錢回來蓋房子,結婚,永遠在一起。
她不提這些也就算了,被她這麼一說,我越發怕了。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南下打工進廠---辛苦攢錢回家蓋房---結婚生子----為供他讀書上學繼續南下打工------孩子上學----畢業南下打工......
這是一個死循環,如果不想著去改變,命運將永遠不可能被改變。
我害怕這樣的日子,害怕這種死循環,仿佛一眼就把日子看到頭。
在學校,我看過《平凡的世界》,我和孫少平一樣,都是那種想要扒著火車遠去的人,而不是遵循這個死循環枯燥無味的生活著,那將毫無意義。
我甚至知道,上大學也不可能改變命運,可至少會有一線希望,能站的更高,看的更遠。
如果不上大學,這輩子就真的像父母那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了。
「哥,你就聽我的吧,咱們一起出去打工,給叔叔阿姨減少一點負擔,過兩年就回來結婚,然後再出去打工,過幾年就可以蓋樓房,買車了,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看著崔光敏聲淚俱下的哀求,我的心在顫抖,手裡的錄取通知書,讓我覺得越來越沉重。
我咬著牙,拒絕了她的要求,堅持要去讀書。
我說:「小敏,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這是我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我想上大學,想學的更多,飛的更高,不想一輩子困死在農村,希望你能理解!」
她萬般失望的回去了,沒過幾天,就隨著村裡人一起南下打工了,竟連招呼也沒打,看來是對我失望到了極點。
曾經我是那樣憎恨姐姐,不懂得體恤父母,從那以後,我卻搖身一變,成了姐姐。
我像她一樣,每天纏著父母,讓他們支持我上去大學,並且承諾,等大學出來,就去找工作,養活他們,讓他們休息,不再那樣辛苦。
父母很為難,一來他們真的老了,對於父親來說,鋼廠裡的重活他已幹不了了,實在不知道依靠什麼掙錢了;二來,他們看到我為了上學這麼傷心難過,自己卻無力供養,心裡很是難過。
最終,父母咬牙同意了我的哀求,答應供我繼續上學。
面對幾千塊錢的巨款,母親開始到處借錢,父親則在盤算怎麼樣才能賺到更多的錢,好供我順利完成學業。
那段時間,每個人的眉頭都擰成了一股麻花,家長沒有一點歡聲笑語。
母親經常回憶說:「自從你們姐弟上學,我一聽說借錢就怕了,村裡這麼多家,哪一家哪一戶沒被我借過錢呢?實在不想張嘴求人了,可不張嘴不求人,錢又從哪來呢?沒有辦法,只能去借!」
我知道母親的心酸和無奈,可那個時候,我簡直就是被豬油蒙了心,想去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