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立綱
越過那道黑色的歐式鏤花陽臺欄杆,她毅然地撲進黑沉沉的夜空。如一隻中槍的黑色大鳥,她垂直地墜入了夜的深淵……
那是在大都市一處高檔小區的高層住宅的30樓,是今天與明天交替的那一刻。
她臥室的檯燈亮著。燈下翻著一卷書,書頁上放著一張紙。紙上寫有一行字:從未開過花,不知怎的竟結出了果?那字清麗,如青春時的她。書是《馮至詩選》,翻開的那一頁,是詩人的一首詩——《無花果》。
墜落茫茫黑夜之時,另一臥室裡,正酣睡著她那經年累月混跡於夜場賭場爛醉如泥,有家不歸的男人。
和這個男人何時分居的,她記不清了,記得清的是兩人無休無止的爭吵廝打冷戰……
她不明白她怎麼愛上這個男人的?是她的虛榮?是這個多金男人的甜言蜜語?是這個男人對她一擲千金的作派?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旋轉夜場迷失了自我?跌跌撞撞,一頭撞進圍城,披上了靚麗的嫁衣?
那場慘烈的車禍——這個男人的醉駕,這個男人瘋狂的飆車——她花容一剎毀滅,她曼妙的身段瞬間不在……
那以後,男人如划過夜空的流星,昔日瘋狂的愛,一閃即逝。鮮花怒馬,錦衣玉食,一個華麗的逆轉,便是寂寞清冷,孤獨蒼白……
情不在,愛不在,家何在?
她病了。
整日鬱鬱寡歡,氣息奄奄,竟不去醫院。任人如何勸說,她堅決不去。堅信沒病!誰要堅持,她會歇斯底裡的狂叫,我沒病!我沒病!誰說我是抑鬱症?!那樣兒讓人害怕!
她唯一牽掛的那枚「果」,早被男人送往異國他鄉的一所貴族學校。小小少年,海角天涯,多金的男人不再乎美貌盡失的女人,燕瘦環肥,俯拾皆是,卻異常再乎兒子的錦繡前程。
這「果」,她一萬次地問過自已:從未愛過,怎麼竟結出了果?
她墜樓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
她的大學群「芳華依舊」聞訊,夜的群聊,原本熱鬧非凡,頓時一片死寂。
很長時間後,她的學姐閨蜜,打破了死一樣的沉寂:嫁如此人渣,進如此豪門,別說落花為塵,就你人老色衰,那男人也會棄你如垃圾!自殺甚,不值!太不值啊!……這一引領,群裡便議議紛紛,唏噓一片,感嘆一片,經久不息。
他沒發聲,心在滴血:她是他的初戀,他是她的初戀。
那夜,他把自己緊緊地關在書房裡,回憶與她的往事……他不再恨她,那恨,早被歲月厚厚蒙塵——愛,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但,他惋惜她,他不明白,一向心高氣傲、才華橫溢、陽光般燦爛的她,怎會如此的決絕?!是死亡能一解她天生麗質毀滅的痛楚?!是了卻自我能解她罹患病痛後漫漫長夜的煎熬?!……一切是一切都不是,他說不清道不明。
長長地透了口氣,他打開手機,放響了一首久遠的經典之歌:
——昨夜的
昨夜的星辰已墜落
消逝在遙遠的銀河
想記起偏又已忘記
那份愛換來的是寂寞
愛是不變的星辰
愛是永恆的星辰
絕不會在銀河中墜落
……
這歌,是相戀時她最愛聽的歌。
那晚,他放了很久很久。一邊放一邊默默地流淚:攜手並肩,伴你看長河落日的雄渾,伴你看大漠孤煙的蒼茫,伴你看龍門雲崗的瑰麗,……愛的承諾,一聲聲,言猶在耳,情隨事遷,竟成空諾。更如今,天上人間!
還我青春年少,讓愛再一次重來,再一次重來!他在心裡叫道,如子規夜半啼血……
2020一10一3日於重慶九龍坡區順通花園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