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主題想了許久,本來打算有空就來說點感想的,也一直拖了很久。
這些年陸續讀過張愛玲的小說、翻譯,後來自己剖析了一下她的內心世界,發覺自己好像能看穿她的想法,卻無法理解那樣的人生觀念。
當然,我不否定她的文筆,畢竟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女,就能寫出生平第一篇短篇小說《不幸的她》,以創作才能和文筆而言,大概沒有人會認為她不夠獨特和才華。
張愛玲作品裡對女性群體的細緻詮釋,的確能一語道破,又或者引申出的世道人心一語道穿,加上骨子裡天生的冷漠傲視,令世間許多痴男信女為之傾倒。
在說她的作品同時,先來談談張愛玲的性格,不談文字,由許多照片就能看得出來,她總是抬高了頭,以一種氤氳睥睨的姿態,展現出自己的風格,就連她對於除了好友蘇青以外的海派女作家,都表示相當的不屑,張愛玲的高傲與自負,我想沒有喜歡她的人會否認。
由於出身的關係,張愛玲身為李鴻章的姻親後代,貴族子弟的習性或者豪富人家奢華的描寫,無論是早期的作品或中晚期的創作,僅僅小地方有所不同,大致上都有一股有別於其他作家的奢靡氣息。
對於我個人而言,張愛玲的創作與個人想法,都跟許多文壇大家不同,因此我閱讀了一段時間,試圖分析了一下她的寫作本質。
儘管像《紅玫瑰白玫瑰》《傾城之戀》這樣的代表作很出名,但它們似乎有些過於華麗,帶有張愛玲年輕時代的色彩和底調。
以文學價值來說,張愛玲可能是那一代女作家的翹楚,一個天才小說家的誕生,畢竟就是籠罩在許多人頭頂的烏雲,同時期或後來的女作家們,她本人不看在眼裡,就連進入張愛玲文字之內的讀者們,同樣也無法從別的作品中得著感動。
張愛玲的世界,簡單來說,永遠只有她自己。
儘管她筆下的人物看起來多姿多彩,但所有的作家可能都不會放棄一個主題:描寫自己。
可能你會覺得,把自己代入寫作的人物,這是很常見的現象,因此自戀的作家沒有什麼特別,特別的就是由於這樣的自戀,將自己投射並放大在所有的主角之上。
讀張愛玲的小說,看完第一本可能會覺得很獨特,畢竟自己看見的應該會是特立獨行的女主角,但一路看下來,你會發現第一本和最後一本,大致上沒有多明顯的差異。
或者說,一個作家的「自戀」,意淫一下現實生活,然後將之變為幻想的文字,在創造角色的同時,作者通常會自外於整篇小說,按照自己的設定和不同的形象,來加以琢磨心理與情節變化。
但是,閱讀張愛玲的小說,等於就在剖析她身處不同時段的想法,她的世界觀相當狹隘,通常只有個人的感情及意圖,缺乏對他人的關懷,配角比照主角來看則有些蒼白而模糊。
就拿小說《色·戒》來說,你說你看到了真愛。
那麼愛需不需要物質的確認與澆灌?或者愛情有沒有什麼不純潔或不純粹的內涵?人性面的探討,這是文學最需要探觸的範疇了。
我想張愛玲在作品中點得相當明白,沒錯,我們都看到了這樣的描寫,女人那份小心思底下,往往有著男人難以明了的感情因素。
愛國愛民的小說家滿街都是,不落世俗而選擇誠實面對自己感情的人就相對顯得珍貴。
這是兩個被我們所長久嘲笑和摒棄的人性面。
至於王佳芝愛不愛易先生?還是引用原著的這句話:「那,難道她有點愛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無法斬釘截鐵地說不是,因為沒戀愛過,不知道怎麼樣就算是愛上了。 」
王佳芝真的沒愛上易先生?女人會因為有誰愛上自己,而情願放棄自己的任務和生命?我一直在斟酌太晚了。這個嘆息,前面對應的是王佳芝的心情:「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
王佳芝認為易先生愛她,而她放人是因為自己瞬間發覺真的愛上易了,所以才有那句「太晚了」。
易先生想的是身心雙方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整件事是一場誤會,誰也沒真愛上誰。張寫的是絕大多數人真實的人性。這才是我所讀到的故事。
當然也僅僅是拿《色·戒》來舉例子。
所以說張愛玲的文字及個人形象太特別了,全中國的人在當時關切的是戰爭,她卻只寫生活瑣事和愛情追求,當作家們對於新思維和革命大力讚揚時,張愛玲又轉而描述封建情節,書寫並刻畫著舊時代的風情。
張愛玲不特殊麼?她的創作主題永遠和時代對立著,由於她對自己的文筆太有自信,所以會有那樣的作品產生,並且用自身的經歷來進入小說的世界。
所以無論是寫哪個主角,白流蘇也好,顧曼楨也罷,甚至是曹七巧都可以看出她的影子,所有的角色心態和想法的雷同度極高,即使是時代不同的被譽為「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的《怨女》對上書寫土改的《秧歌》。
除了情節不同之外,或者用字方面有些出入,她寫文的調性都大同小異,在簡單而沒有豐富描述的內容裡,她就化身為所有主角的影子。
對於胡蘭成的感情,則在不同的小說裡面都能看得出來,而創作背景的單調與狹小,則訴說了張愛玲的人生,她對於愛的執著,面對戰亂的淡定,甚至是一無所感。
那樣的一無所感,會讓讀者覺得小說作者本身的心態可議,強烈的自私,或者是極度的自戀,以及深切的自傲,一切都與書外作者的自我息息相關。
舉例來說,張愛玲筆下白流蘇在《傾城之戀》的感情世界,我就不多談了。
特別指出關於《傾城之戀》的背景,女主角就是一位落魄到香港的上海富家女,由於婚姻失敗,這個女子感覺不出時代改變的號角,她只想著自己的面子,覺得自己被人奚落,懷念過去的豪奢,並痛恨著感情的難以維持。
這樣一個女人,完全不在乎日軍已經攻陷了她的家鄉,或者屠殺了她的同胞,更不在乎侵略者將要打到香港,此書已無關乎」傾城「,女主角僅僅在意的是男主角範柳原對於她的」戀「是否存在罷了。
張愛玲的想法,與其說是叛逆,不如用刻意的特立獨行來看待,這樣性格的作家,她是唯一一個。依我的猜想,這樣的刻意,或許也是出自她的自傲?
或許也是因為張愛玲的小說不耐讀,大約看過一回,我自己就沒有想要重複閱讀的欲望了。反過來說,她寫的情節很簡單明晰,因此記得很熟,這或許也是我不願回顧的緣故?
這種筆下的狹小眼界,就如同張愛玲化身為白流蘇所居住的香港,沒有朋友、親戚,一切只注重自己,強調著對於感情世界的訴求。
一個作家的現實生活,絕對會影響寫作與創意,特別是女作家。
因此張愛玲面對抗日和國共內戰,寫出的作品就完全表現出那樣的經歷。
比如她寫家道中落的富家女,或者寫無法決定個人命運的弱女子,在她的文章裡面,往往可以看見不同時期的心境,更多的則是她的前夫、知名漢奸胡蘭成的影子,張胡兩人民族概念和家國思想薄弱,他們都只在乎自己的生存,因此更顯得自私自利,而視小民在抗日陰影下猶如草芥。
有人認為那是一種小女人的想法,因為她筆下的世界觀是狹隘的,除了自己別無其他,她描述時代背景,卻缺乏一種對於他人的關懷與溫情,因此張愛玲的寫作主題永遠充斥著對於宿命的撻伐。
或許在某些角色上面,還有強烈的驕傲、寡情、自戀、淡漠,讀她的文字,就會覺得她寫的精神世界極度匱乏,她似乎活在一種只看得見自己,並且不斷與自己的感情搏鬥的日子裡。
何以我不喜歡晚年的張愛玲?
我不否認這是一句非常主觀的說法,我真的不喜歡她刻意的設定,或許文字方面,張愛玲的確有獨到之處,她的創意也繁複多變,然而無論情節再怎麼糾結下去,這位女作家永遠只有一個單一主題——自己。
華麗的角色確實在小說中比較常見,然而張愛玲的小說人物,只有炫目的主角,以及細膩的感情想像,全都屬於她的樣板,因此許多作品閱讀之後,大概也就寥寥幾篇小說。
如《金鎖記》、《半生緣》、《傾城之戀》等,或者是《海上花》的翻譯,亦或是針對《紅樓夢》的評論,能值得些許回味。
張愛玲筆下人物外在的型,往往只是障眼法,真實的是許多內在一成不變的女主角,在自私、自傲、自尋煩惱的矛盾中,面對愛情和宿命的困惑。
也可以說,這樣的寫法,就是一種專屬於她的自戀,角色的根本還是她自己。
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往往有些脫離俗世,不是她本意要如此,而是雜揉了宿命論,將自己失敗的愛情留在筆下,因此每一個男主角都有著胡蘭成的味道,且每一位女主角,也都有著屬於她的嘆息。
嘆息什麼呢?嘆息那個沒有珍惜她的男人。
另外一點,是我覺得很有必要提一下的。
反團體主義之中的利己主義,雖然張愛玲不曾在她的小說或評論中揭櫫這樣的主張,但她作品中那些凡事只為自己或感情著想的行為,擯棄了對於世俗道德和正義大旗的認同,而僅僅在乎自己的快樂享受,或是對於愛戀的需求,我認為這是非常強烈的利己和反團體的哲學觀。
胡蘭成和張愛玲的許多想法,本質上沒有太大分野,兩人對於政治與愛情同樣搖擺不定,關於她和這位前夫的故事,電影《滾滾紅塵》或許說明了一部分,然而《色·戒》那樣隱喻的描述,同樣可以看出兩人性格方面的類似。
胡蘭成是抗日時期的漢奸,他與日本關係密切,此人就像是《色·戒》中的易先生,現實與小說中的交錯,年輕女孩迷戀於男人的成熟及熱情,挑逗得根本忘了國家和責任,最後所導致的悲劇下場,似乎就說明了張愛玲本身對於這段情的抉擇。
也因此,就算是摻和了時代性,張愛玲的文章仍達不到我以為的偉大高度,或許作家的人格與本身創作方面我無權幹涉,但是即使有那樣的故事背景,卻一再否定了對於這個背景的感情,僅僅著重在上流社會情調和小家子氣的愛戀之中,無疑就使得格局受到局限,顯得人物性格歪斜而欠缺人文關懷。
或者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的生命就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華麗的張愛玲,沒有任何對於理想和國家的原則,理不清她如何看待民國動亂,只能一再發現,她是個很孤獨渴愛的女子,心中又對感情充滿了無比的矛盾。
沒有抗日的激昂情操,或者是思想的特別剖析,張愛玲所訴說的許多故事,仿佛就像是個反團體主義者,偏偏這樣的主張還比真正的無組織更疏離,她像是活在一個個繚繞著清末頹廢與奢華的幻境中。
1949年解放之後,她的作品多見舊觀念的描述,無數的文人認同共產主義的同時,她的創作似乎故意顛倒過來,流行什麼她就故意不寫。
例如《秧歌》,在所有作家都開始讚揚共產主義那時,她反倒斥罵土改的失敗舉措,認為這樣的作法是作賤農民。
特別是《秧歌》那句「今天過不到明天」的對話,用一個鄉下農婦的口吻,暗地裡呼喚的卻是當權者,又比如文中王同志這個角色,寫「一家有一家的難處」來勸慰農民小夫妻的床頭爭執,背後更是以黨員的身份,說出「難道我們比他們不愛國?」這樣的嘲諷。
晚年的張愛玲又是極度矛盾的作家,身處於共產社會卻懷念封建氛圍,進入了民主國家又強調錯誤思維,她的反覆與搖擺,說真的,和胡蘭成簡直是一體兩面的一對。
所以誰說張愛玲只書寫中產階級?我想許多評論沒能真正剖析這位女作家的性格,因此我說她崇尚的是利己主義或小範圍的反團體主義,就是這個緣故。
有人可能會拿《赤地之戀》來說張愛玲的創作心路,寫的是市井和社會底層人民的心聲,對不起,我無法認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張愛玲的作品上面,與老舍或其他作家的出發點是完全不同的,表面上罵的是誰,私底下仍然可以看出「戀」的追求本質。
因此無論是怎樣的情節,唾棄權利或是土改問題,基本上來說,歸根結底還是在埋怨宿命。
又或者說,這是女性多愁善感的原因之一。
張愛玲的「宿命論」是一種無常,所有的悲劇,都起源於那些男女主角無法抗拒或扭轉的命運,因此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之下,不需要追求理想,也毋須改變別人,重要的仍然是她心中的聖殿,意即那些男男女女對於愛和憎的渴求。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僅僅是背景,《赤地之戀》的「赤色」無論有哪些風暴,依舊能「戀」得纏綿悱惻,所以結局最強調的還是那句「他的生命是她的幸福換來的」,一名戰俘對於祖國的情感被掩蓋了,只有那「死亡將永遠跟在他後面」,可以訴說張愛玲看待人生際遇的悲觀論調。
也許,作為一個讀者,閱讀也不那麼複雜或神聖,沒有必要將小說家掛上道德和愛國主義的冠冕,要張愛玲背負高貴品格,或者救國的使命,甚至是對苦難人民表達尊敬及哀矜,都是一種奢望。
老實說,我很喜歡《赤地之戀》,比張愛玲以往的作品要平實且深刻得多,那種深深的擊中了你內心的柔軟、恐懼、憤慨、同情等等。
《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儘管是那樣出色,但在《赤地之戀》面前,它還是遜色起來......
但是張愛玲在多數晚年作品之中,那股比瓊瑤小說更鴛鴦蝴蝶、更急切地對於愛情的尋求,我似乎真的無法理解。
所以讀完張愛玲,我只能留下一種感覺,兩個字——矛盾,如此而已。
或許尷尬的文人,可能對於現實的妥協,亦或看準了潮流來寫抗戰愛情,更甚至是誠惶誠恐從事於為當政者塗脂抹粉,或許張愛玲都不願意。
所以她寫老上海,寫男女之情,寫浮華詞藻小說,就是少了歌頌真善美和強調人生理想的成分。
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女性無謂的憂愁煩惱,似乎這也是一種關於作家的人生體驗,張愛玲的許多作品如同夢境一般,不必過分嚴肅或意象廣闊,只要活在自己的陋室裡想像就可以了。
所以有人說,張愛玲很寂寞,基本上,一個自戀成狂的女子,或者是一個自傲又自私的作家,從不想關懷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自然她會很孤獨,讀者沒必要感到迷惑。
可能我這樣的讀者,評論張愛玲已經近乎褻瀆了,她終究是一種特殊的存在,而我也不願否定那樣獨特,只能說,她是那個時代根本看不到的一種文字工作者。
後半生的張愛玲,遠離塵囂,她生活窘迫,不愛群眾,讀者也少。
但是這樣的海派女作家,上海能讓我們回憶起的名女人,從聲名鵲起到去世,應該特別來討論的,大概她總還能引起許多的共鳴與迴響。
也許,張愛玲的小說女主角,多半愛慕虛榮,沒有多大的志向,缺乏對於社會的認知,完全不把國家當回事,生活點滴觀照著自我,理想或信仰都是狗屁,階級意識與貴族血統更得強調,這些全是夢幻泡影,卻是她認為最真實的一切。
也是因為她從小被視為天才,十二歲就能想像出類似莫泊桑寫《不幸的她》那般的哀傷氣息,張愛玲的生命,或者她的家族故事,足足可堪再寫成一本通俗小說了,這樣的人物本就是傳奇,她的背景或許在許多小說中可以一一被發現。
對於這兩項特徵,我想沒有人會否認,然而張愛玲也有她的寫作堅持,比如她從未走向媚俗,始終保持著一種自傲的高貴,那樣的自信與自負,由她的眼神就能讀得出來。
對於一個好作家而言,名聲和崇拜者如何,不過是錦上添花,在乎就落了俗套。
只要底子夠好,何處添幾朵花,只要自己的份量夠,天生就是匹錦緞,也就能夠繼續寫下去了,我想這樣的傲氣,很少小說家能夠擁有。畢竟,誰不想把書賣得洛陽紙貴呢?
雅俗共賞的作品,是屬於大眾文化的一環,至於小眾也無不可,文學本來就是私人性質的東西,讀者自己的偏好,與構成市場價值或銷售量,都是俗不可耐的結論。
我想,張愛玲的自負,就在於對於文字駕馭的能力,她是相當有自信的,至於她的人生游離於各式各樣的矛盾與不確定,在研究她跟胡蘭成的婚姻之後,有些人可能會對她印象幻滅,發現才女也不過爾爾,可能只是刻意與人群保持距離,實際上不過是個渴求愛情的偏執文青罷了。
無論張愛玲是否喜歡這樣的寂寞,不愛唱高調,或者堅持自己的道路,也未必不無可取。
或許她對時代的高度沒研究,但是在那知識菁英不比現在的戰亂年代,通往自己堅持的創作道路,比起高捧世俗流行,顯得更為艱難又難熬。
可能你以為我對她負面的評價稍多,但作為一個作家,她確實寫出了不少好作品,也讓欣賞者感到心滿意足,因為從文字之中,上海那民國初年的繁華面貌,仍能藉由她的小說而展現在我們的面前。
儘管對她的景仰,是許多讀者難以接受批評的主因,但我仍舊要強調,與其一窺堂奧之後,判斷張愛玲的作品偉大或低俗,不如從檢驗她對於自己的自負和自戀,來判斷那個燦爛華美的時代,是否不缺這樣一個有特色的作家。
她的抗戰文學大同小異,愛情故事老套窠臼,就算自私或者自傲一些,也未嘗不可,因為每個作家的觀感不同,懷念的情調也有所歧異,但這就是張愛玲的創作之所珍貴,就因為那份獨特,掩蓋了張其他大大小小的缺憾。
又或者標榜個人主義的作品,過分強調自我的小說,可能內涵欠奉,也難登大雅之堂,但是小眾依然有著不同的文化韻味,刻板的主義、教條、責任和榮譽都被拋開了。
當我們把一切都揚棄的同時,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情愛,比起何一種帶有矯揉造作的使命感,亦或虛偽責任意味的書寫,都是假的,閱讀上也沒有太多的意義和體會。
現實的世界,迎合讀者口味的作者太多了,這種獨特口味的文章反而不多見,坦誠面對自我的作品也愈來愈少,快餐文學、網絡垃圾充斥,以致於很少有人願意多花點時間,除了去解析作者的想法,也欠缺耐性去品味女性細膩縝密的思維。
而大多數人的看法,還可能只是停留在鰥寡女人的層面。
無論時代如何改變,讀者的想法都是個人文章的閱讀傾向,就算我不喜歡晚年的張愛玲,她也依然是近代小說文學界的一位重要人物。
因為張愛玲用一種真誠的筆鋒,誠實敘述自己的愛情觀,她不在乎別人如何審視自己,即使描寫汙穢不堪的勾當,或者膚淺女子的思想愛戀,也能在情節中展現一股莊重的氣氛,讓人閱讀賞心悅目的文字,而不是在意淫虛構低俗的情境。
往日已經逝去而不再重現,那是過去的上海,即便愛恨情仇或悲歡離合,都是她將自己的故事加以演繹,然則繁華寂寞的背後,低調平淡的簡短段落,都在書寫她心中的那份真誠與寂寞。
試問又有多少人願意如此坦誠來剖析自己的內心世界呢?
又有哪些作家思考著怎樣表達自己的小眾觀感?誰又敢在那種混亂的年代犯天下之不韙,不愛國愛民而只去愛一個男人?
這就是超越了世俗,而從寫世俗入手的張愛玲,最讓我覺得的可貴之處。
在對比當下,五花八門的網絡文學,使得現在許多讀者缺乏了耐心,普遍尋求著片面的瀏覽,沒有多少人反思文學該讀些什麼,或是作者們寫過什麼樣的概念,幸運的讀者能找著一本好書,靜下心來,慢慢研讀下去,並且從中看出一些端倪,更進而獲取真實的智慧。
也許,今天應該反省的不僅僅是作者,更應該是讀者,網路閱讀扼殺了深度思索的可能性,真正缺乏的並非是好作者,而是需要引導的廣大讀者們。
張愛玲的文章,技巧、手法或風格,都具備那樣的獨特性,即便精神世界太狹隘,滿篇累牘都在寫女人的哀怨,使人委靡頹廢的愛情,也讓人有些受不了,但是這個走不出小我圈子的女性作家,仍能真正觸碰到讀者的心底。
不假的是,自怨自艾的張愛玲,永遠只愛自己,只嚮往自己夢想的愛情,這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寫縹緲情」的作家,根本就不把別人當回事,她最後甚至乾脆遠赴美國,許多人責罵她,但我對她性格中的自私自利,或者是殘酷不仁,卻覺得從作品中,就能一睹那樣的坦率與真誠。
上海那樣華麗墮落的大都會,造就了張愛玲的愛恨嗔痴,由上海到香港,甚至是一路去了美國,在小說的創作上,她的確另有一番風味。
或許曉風殘月那樣傷春悲秋的小兒女情態,使得酷愛《紅樓夢》的張愛玲,無意間也有了同樣妖嬈的丰姿吧。
另外,她的文字之特殊,以極少的形容和敘述,就能勾勒出生動而貼切的場景,因此故事多半緊湊,情節上沒有腐語陳辭,閱讀方面通常會相當順暢,創作的凝鍊簡潔,就能看出她的早慧與純粹。
小說家對個人的描寫,就需要如此原始單純的熱情,構成文字的出發點,不只是說愛談情就夠了,能寫出那樣的小說,張愛玲依然是個難得的作家。
好的作家不需要擁有高尚的品格,也不必刻意迎合市場需求,只要作品寫得好,我就覺得能從閱讀之中獲得一些感慨,那透視人間的無奈滄桑,對於命運的懷疑及痛恨,都讓人留下啜飲咖啡一般苦澀的甘醇,值得回味。
作為一個讀者,我還是無法喜歡張愛玲,然而以作家的身份來探討她,我卻可以懷著一種崇敬的目光。
無論早期或晚期,張愛玲的描寫角度沒有太多變化,題材方面的考量,我想大多人還是喜歡她早期創作的原因,畢竟以她個人的小說而言,早期和晚期的些許矛盾真的非常強烈。
也許她是對的,因為書裡本身的故事就是一個現實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