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白鹿原》中田小娥的命運就是一個很好的詮釋。
陳忠實在《白鹿原》中花費大量的筆墨和篇幅,刻畫了一個身份低下,心地善良淳樸,卻又水性楊花的田小娥。陳忠實究竟想向我們傳達什麼?為什麼田小娥最終的結果是悲劇?
寫《白鹿原》,既然寫原上,那麼就得對原上的史料做大量的研究和素材搜集。陳忠實在翻閱《藍田縣誌》時,他驚訝地發現,一部二十多卷的縣誌,用來記錄本縣有文字記載以來的所有貞婦烈女的事跡或名字。整本記載著的不同村莊不同姓氏的榜樣婦女,事跡大同小異,宗旨都是堅定不移地守寡,他看過幾例之後就了無興味了。
他在那一刻,「心裡似乎顫抖了一下,這些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裡專門給她們設置的『志』和『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了在縣誌上幾釐米長的位置,可悲的是任誰恐怕都難得有讀完那幾本枯燥姓氏的耐心。」
他在那一瞬間產生了逆反的心理,他說這是一種完全相背乃至惡毒的意念。在彰顯封建道德無數的女性榜樣名冊裡,陳忠實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性本性所受到的摧殘,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純粹出於人性本能的抗爭者叛逆者的人物。
田小娥的這個人物就這麼出現了。當時還沒有有任何情節和故事,這個女人卻出現了,即使當時還沒想到名字。不得不說,田小娥是《白鹿原》中構思出來的第一個人物。
在陳忠實的眼裡,她既不邪惡,也不骯髒。他同情她,憐憫她,疼惜她。可見,這個人物的出現,的確觸痛了陳老的神經,將註定傾其心血,集工筆重彩,進行人物的細緻刻畫,貫穿於《白鹿原》的主軸。
田小娥的原生家庭並非貧寒人家,她的父親是個秀才,算是有身份的人,也有些家底。在渭水平原鄉村來說,田小娥也算是出生於「書香門第」。
她父親考中秀才後,但舉人屢考不中,但仍然保持著早誦午習、念書寫字的習慣。舊社會女子強調無才便是德,很少有女子讀書。但父親的好學,田小娥耳濡目染,對她成為一個知性女子一定影響。
但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田小娥還是被家裡許配給有名望地位的郭舉人做妾。
我們不難發現,田小娥的父親一直靠舉人不中,多少有些感到自己命運不濟,同時又貪財如命。郭舉人是個舉人,比田秀才「官大」,嫁給對方屬於高攀,家門有光。還有一個原因,田小娥父親心中還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父憑女貴,平步青雲。
田小娥姿色過人,一眼就讓人動著迷。郭舉人年齡雖大,但家大業大,色心尚存;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田秀才將女兒賣給了郭舉人做小老婆。人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在婚姻父母做主的舊社會,田小娥無力反抗。
在這場不對等的婚姻中,郭舉人和妻子根本不拿田小娥當人看,把她當奴婢一樣使喚,妻子只允許郭舉人每月去找一次田小娥服侍睡覺。
雖然郭舉人已是老朽,但畢竟是武舉,身體好,精力充沛,完事以後還想再來一次,往往在守候在門外的妻子隔窗嘲諷說「你不要命了哇?」
在這個過程中,田小娥不過是一個工具,用完即棄,在這個家裡根本沒有地位。而讓田小娥無法忍受的是,郭舉人妻子每天監視她把三個幹棗塞進身體裡浸泡,說是要給郭舉人補身體的。
這讓田小娥感到無以言說的恥辱,「在這屋裡連只狗都不如」,這是她在黑娃面前,毫無保留的表露。
她沒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運,但她沒有選擇懦弱,逆來順受,更沒有懼怕郭家的權勢與可能遭受的懲罰,她想出了報復的辦法,偷偷把幹棗扔在尿盆裡,然後拿給郭舉人吃。
田小娥深知自己在郭家永無出頭之日,她一個人無力對抗郭舉人和妻子對命運的擺弄。在她認命之際,她遇到了黑娃,在他身上看到一絲希望。她把這絲希望寄托在了純真的黑娃身上。
田小娥不顧一切,毫無顧忌用自己的妖媚和多情暗示著單純的黑娃,引導著他,教會他雲雨之事,最後更決定和他私奔......她用背叛表達了對郭家的憤恨,這是她最初對命運不公的反抗。
黑娃帶著田小娥回來了,震動了整個白鹿村,自由的情愛迅速的成了白鹿村的熱點。年輕的後生和婆姨表面上對他們進行斥責,但心底裡其實是對他們的羨慕和嫉妒。
在傳統男權社會和封建宗族思想中,只有進入到宗祠和族譜,才能得到族人的接納和認可。為此,黑娃和田小娥也無法逾越。她渴望自由,但她也需要得到族人的接納和認可。
田小娥對能夠進入白鹿祠堂是嚮往的,但這是對傳統封建禮教的挑戰,以白嘉軒為代表的封建宗族秩序不會允許一個有劣斑的「二手女人」走近這個神聖的祠堂。黑娃他大(父親),不惜與黑娃斷絕父子關係,將他們趕出了家門。
黑娃帶著田小娥等一道眾人走進了白鹿祠堂,他們砸掉了鄉約碑、砸掉了宗族牌位、砸掉了白嘉軒的臉面、砸掉了封建禮教藩籬最後的一道防線,這是田小娥第二次對命運不公的宣洩和抗爭。
黑娃被迫離開白鹿原後不知所蹤,田小娥在村子東頭的窯洞裡孤苦無依,受盡折磨和嘲諷。男權社會下,女人離不開男人,田小娥更離不開男人。她為了挽救黑娃,單純地選擇了用身體向鹿子霖求情。
為了報復田小娥引誘了白孝文,但她還是純真的地愛著、同情著白孝文,他們自在快活地在破窯洞裡生活。田小娥的破窯洞裡,無情地揭開了白孝文偽裝的面具,看到了最真實的白孝文,也看到了最真實的人性。
田小娥有了白孝文的骨肉,深深地打了白嘉軒的臉,打了封建宗族的臉,這是她對封建禮教的報復,是對她命運不公抗爭到底的結果。
黑娃的父親鹿三將一切的黴運和不幸,都歸咎於他的兒媳田小娥。他走進這個破窯,她還有一絲興奮,可誰知道黑娃的父親是要來終結她的生命。田小娥驚異而悽婉地叫了一聲「啊......大呀......」,她悲劇的命運,竟然終結於自己公公手上。
最後的話——
田小娥這個人物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也痛苦。她以悲劇的命運結束,但她是那個灰色、骯髒世界裡的一抹嫣紅,這抹嫣紅,孤立而又格外醒目,刺痛著這個世界。也正因為有這麼一個人物,喚醒一個時代的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