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欽
第十五章
過年了，孫自立家一下子熱鬧了不少，因為今年多了一口人。
現在過年有空閒時間了，想玩多少天就玩多少天，完全由自己安排，不像過去隊上只放三天假，你走親不行，他訪友也不行，到了初四隊上就要安排上工，不是積肥，就是搞農田基本建設，你要是想走哪裡必須得請假，準與不準完全在隊長的一念間。其實當大家都上了工的時候，就是你想去親戚家，他們也沒時間接待你。現在時間多了，大家玩的多了，走親訪友的也多了。正月天裡，孫銀強歇息了生意，因為大家都停了，他陪上欣欣去了趟嶽父家，既看望嶽父母，也算是新娘、新郎第一年回門。董家的家門只有四五戶人，孫銀強與欣欣一一登門走了一遍，孫銀強原來是來過好幾次，但因為還是一個光屁股女婿，是不能串門的，只能待在嶽父家。這次登門還有不太熟悉的關係，自然要欣欣介紹，平輩的自然少不了一番耍鬧。
孫銀強與欣欣從嶽丈家回來後，又去了外婆家，這裡有長輩，也有平輩，這個該叫什麼，那個該怎麼稱呼，這次由孫銀強一一做介紹。又耍鬧了兩天，欣欣走到哪裡，都能得到一些禮物，有給她一些香繡荷包的，有給她繡花枕頭、鞋墊子的，也有給錢的，她自然是高興萬分了。欣欣閒下來就最愛侍弄這些小玩意，有了這些樣品，她又能擺弄一段時間了。
劉宏發與老婆商量了一下，正月裡把鄉親村友叫到自己家裡熱鬧一下，喝喝酒。至於吃，除個別家裡有些困難外，大多數已經不缺了，誰也吃不了多少。這樣一則可以親近一下與鄉鄰村民的關係；二則孫自立給兒子結婚時的排場，吳梅蘭心裡也有些不服氣，她還沒有想出什麼辦法來顯擺一下的時候，劉宏發提出了這個建議，她拍手贊成，同時也讓鄉親嘗一下自己的手藝如何。
他們定下了日子，就讓兒子劉榮偉一家家地去請。這一天還真來了不少人，有二十多，幾乎每家都有一個代表。雖然大家都不明白劉宏發究竟要幹什麼，但白吃誰不吃；有人挨不過反覆請就來了，也有人想趁機看一下隊長的日子過得咋樣了。吳梅蘭炒了幾個菜，來人都是先喝酒，自釀的黃酒燒了多半鍋，每人一大碗；劉宏發給每個來的人敬了三杯白酒後，就開始划拳了，這邊是挨著過通關，那邊卻開始了邀請，既然耍開了，就不講什麼規則了，以吃好、喝好、玩好為原則。
吳梅蘭專門不讓叫王志勇，劉宏發也有這個意思，只恨他二裡二氣的，有時還要說些風涼話。但是二蛋住得又近，他看見有那麼多人三三兩兩地向隊長家走，不知是什麼事就問了幾個人，說是隊長今天請大家去吃飯喝酒，慶祝新年。二蛋沒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就去了隊長家：「你們總不能把我趕了出來，你不叫我，我還偏要去，而且還要吃好喝足。」這是二蛋心裡的想法。吳梅蘭看見二蛋來了，用眼斜瞪了一下說：「你娃咋敢來了？」二蛋把頭一斜，硬茬茬地回了一句：「聽說你們這裡有好吃的，我不來就會少一個角兒，而且這吃吃喝喝，不吃白不吃，白吃誰還不吃？」說完就沒管，順著炕沿就坐下了。吳梅蘭有些不高興，但也不好再說什麼。酒場一開始，二蛋倒很活躍，又是打通關，又是邀請，不服氣這個，又不服氣那個，就多邀請了幾個，大家一看他喝得有些飄了，幾個好事人就來了，齊齊把矛頭轉向了他。
「厲害，真不愧是海量，來我與你過幾招，領教一下你的高拳。」
「哎，不行了，不行了。」
「還是你的拳厲害，剛才你贏了我，我有些不服氣，咱們再決一下高低，你看如何？」
「二蛋，叔喝得不行了，把我這一杯代喝了吧。」
場上的人七嘴八舌頭的，這個一言，那個一語，王志勇嘴裡雖然說著不行了，只要別人一鼓搗，他還是伸手。有人輸了的酒叫他代，他稀裡糊塗地接上也喝了。幾下子下來，二蛋被放倒了，一個人趴倒在凳子上什麼也不知道了，幾個人好不容易把他拉到炕上去睡了，其他人的戰鬥依然還在繼續。
最後端上來的是農村最時興的暖鍋和饅頭，這才是主飯。二蛋，還有幾個醉了的人都沒有起來吃。
第二天的酒場放到了王五家，從隊長家一拉開序幕，一下子就延續開了，有時一天就要去兩三家。每個場合孫自立都去了，只是自己不太喝酒，也不張揚，多是與人說些話，吃些菜，抽抽菸，看別人玩。他等到兒子轉完親戚家回來後，才與家人商量了一下，都同意設一次攤子，再熱鬧一次。欣欣陪她媽做準備，孫自立讓兒子去把親家董文成也叫來了。
孫家設這個攤子的時候，王仁武來了，因為老婆的腿沒好，他要繼續做家務，所以別人家他都沒去。他來孫家時，還特意拿了六個油餅，一是感念孫銀強幫了不少忙，危難時刻見真情；二是陳文秀在自家辦喜事的時候，那麼忙也沒忘記給他老婆帶吃的，村上來這裡的人唯有他拿了禮品。村上人都知道孫家這兩年裡糧食打得不錯，不缺吃的，還有錢，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家，加之剛過罷事不久，有好吃的，幾乎家家都來了人，有三十多人。
孫自立在客窯支了兩張桌子。陳文秀與兒子、兒媳忙著做菜與飯，孫自立又是發煙，又是看酒，忙個不停，有人敬來的酒，他喝不了，就喊兒子。
「銀強，來，這是你們的酒，借我的手，給你敬一杯。」王仁武先端了一杯酒給了銀強，孫銀強看了一下他媽。陳文秀說道：「他叔，這是個娃娃，你給他敬什麼，還是你們喝吧。」王仁武說：「你們養了個好兒子，我還是要敬一杯的，來時老婆還說著呢，說你看人家那娃懂事的，是個好料子，還是讓我給敬一個吧。」
他幾句話說得孫銀強的臉都紅了，孫銀強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要回敬，王仁武直說使不得使不得。孫銀強說：「你來我家，我敬你是應該的。」王仁武只好接過來喝了，順手拍著孫銀強的肩膀說：「好好幹，你爸和你媽受了多半輩子的苦，你幹好了，他們就能享你的福了。」
孫銀強笑了笑說：「但願。這裡的東西不好，雖然吃不好，但你們不要客氣，一定要吃飽。」說著他把王仁武拉到了酒場。這裡已經吆五喝六地劃開了拳，都不想輸，爭得很激烈。董文成已經被人圍上戰開了，他的拳路很特別，沒幾個人能贏了他，有許多人不服氣。孫銀強看著他嶽父輸了，順手端起就喝了，他既要招呼人，還要端菜、取酒、發煙，也算是一個大忙人。
又有幾個人喝多了，在那裡胡說胡鬧。王仁武走得早，他放心不下家裡，陳文秀依然給他帶了些吃的，讓他帶上回去就能吃，不用專門再做了。
孫家這裡鬧的時間最長，之後還有人說接著去他們家，其實大家都吃喝得差不多了，沒幾個人再去，零零散散地回了各自的家。
孫銀強雖然應酬著方方面面的事，但心裡還在想著要辦門市的事，只等著把家裡的事安頓完了就走。
人都走了，就剩下他們自己家的幾個人了。孫銀強把想辦門市的意思給他爸媽，還有嶽父都說了。孫自立說道：「這生意上的事我不懂，說不了什麼，以你的實際情況看，還能做，凡事要小心一些，萬萬不要做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就看親家是什麼意見了，我看你們做起來也挺辛苦的。」
董文成聽親家要自己說意見，便笑了道：「你們看著能做，做就是了，我沒什麼意見，只要比種莊稼好，就值得做。不過在外面不比在家裡，凡事都要小心一點，賺錢不賺錢，首先是要平安，不能闖禍。」
孫銀強聽老人沒什麼不同意見，都是叮嚀要小心，他笑著表了態：「請老人們都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小心的，只要我不違法亂紀，不做見不得人的事，就一定沒事。」
孫自立接著道：「這生意要做，地也要種，糧是大事。沒糧吃了要再多的錢也不頂用。反正現在我們還能幹得動，家裡的事有我們呢。」
董文成又道：「是啊，這錢要掙，地也要種，你爸說得對。」
他們在一塊又計議了多半夜，首先是這一段時間裡，孫銀強做得效果不錯，大家都看到了，也享受到了實惠。董文成也高興沒把女兒嫁錯人。第二天董文成就要回去了，他不要人送，最後還是孫銀強用車送了回去。之後，孫銀強就直接去了鎮上，專門張羅房子的事了，他要與房主籤合同，交定金，又是早出晚歸跑了幾天。待事定下來後，他買塗料，找工具，搭架子，自個把房子整個粉刷了一遍，又累了幾天，房子面貌煥然一新，這才安了床，把欣欣叫來開始了布置貨架，新的生意就要開始了。
開始幾天，陳文秀還沒有什麼感覺，時日一長，就有些不習慣了，老是感到心裡空蕩蕩的。兒子不回來了，兒媳婦也不回來了，她時不時要念叨一下，孫自立聽了後偶然也吱上一聲：「他們要做生意哩，就讓他們做去好了，看來做生意就是比種莊稼好。幸好你與我還能做動，家裡的事就是你與我這兩個老不死的了。」陳文秀聽了這個話可有些不滿意，她說道：「去年一年，兒子做生意了，可地裡的活也是幹了的哦，你不要虛說了我們的兒子。」
陳文秀準備了兩筐雞蛋，讓孫自立把一份送給醫院的王大夫，另一份給兒子送去，讓他們放在門市上吃。
（註：本長篇小說由甘肅文化出版社於2015年底出版，並獲慶陽市第九屆李夢陽文藝獎小說類二等獎。其中的許多文字為甘肅隴東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