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欽
第二十章
孫銀強終於有了一次去外地的機會,供銷社有一批貨要向西安送,恰好單位上的幾個人都請假了,一時沒了人手,孫銀強又是生意上的夥伴,主任就徵求他的意見,讓他代為押運一下,問他願意不願意。孫銀強非常高興,他還沒有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一個人想去但沒敢去。有這麼個好機會,就欣然受命與司機一同前往了。
一路上他與司機有說有笑,也藉機虛心地請教了許多駕駛技巧,並問了汽車與奔奔車開起來有什麼不同。司機姓張,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對他也是有問必答,知道他開過拖拉機,在平坦開闊的路面上,把方向盤就交給了他,讓他過了一下開車的癮。孫銀強有這個靈性,在師傅的指點下,結合開奔奔車的經驗,不幾下就掌握了開車的竅門。
西安可是一個大城市,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城市。這之前最遠只去過縣城,比縣城大的地方沒去過,這西安讓他開了眼界,光開車穿城而過就走了好半天,張師說這隻走了半個城。交過貨之後,孫銀強想在西安多玩一天,司機同意了,答應就再等他一天,也就告訴他了一些可以去的地方,如什麼鐘樓,大、小雁塔等。
玩的這一天,孫銀強看出來了些門道,他知道他媽與媳婦都在做香包、鞋墊等,西安的幾個旅遊點上賣的全是這玩意兒,還叫什麼工藝品,價格也不錯。他在每個攤點上又是請教又是談合作,一路轉下來很有收穫。在回家的路上,孫銀強很興奮,他給張師傅說了自己的打算,張師傅直誇小夥子有頭腦:「還是年輕人有眼光,我跑了多半輩子車了,也去了不少的地方,咋就沒有想到這一點?行,你好好幹,也許能成。憑這就能看出誰有頭腦誰沒有,人的高低水平也就分出來了。哎,我們在人世上真是枉走了一遭。就如常言說的那樣,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種事也只有你能看得到,能夠想得來,好好幹,你是個做生意的料。也許這就是你小夥子發家的門路了。如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給我招呼一聲就是了。」
路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說笑笑,很是開心。除了那些難行的路段,尤其是彎多的道窄山路外,都是小孫開著,張師在旁給他指點著操作要領,反正這個時候路上的車不多,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出啥問題。張師看小孫樂意侍弄這事,就讓給他了,自己難得清閒。而當張師駕駛的時候,他就讓小孫細看自己的操作,體會一些動作要領。
孫銀強把在西安看的,還有自己的想法都給家裡人說了,他媽與媳婦一聽還有這好事,都很高興。陳文秀原本想叫欣欣把這個手藝傳下去,不要在她這裡斷了線,也是為了讓兒媳在坐月子帶孩子期間手裡有個活做,不要覺得無聊。誰知這還能掙錢,陳文秀來了勁頭,欣欣當然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她娘倆合計了一下,不僅自己要放開了做,村裡只要有願意的,都可以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
孫銀強按照她媽開列的單子,重新購買了材料,有紅紙、各種顏色的布料,還到藥店配了一些香料。這些東西裡絲線最難買,只好慢慢地找了。
陳文秀動員別人時,大多數人不相信會有這好事,這玩意還能賣錢,誰要這幹啥,不就是個耍活嗎,咋從來就沒聽說過,還得觀望一下。要是賣不了,不就白白糟蹋東西了嗎?這布料都是錢財。惠喜翠和欣欣她娘家媽等幾個人二話沒說,就自個做了起來。欣欣倒是想不通,這麼好的事,為什麼這些人都不信呢。陳文秀倒是給兒媳婦說,不要急,我們先做起來,等見到了實效,真正能掙錢的時候,不用我們再多說,大家都會自動做起來了。孫銀強說得更乾脆,他們都沒做過生意,也沒這方面的經驗,害怕是正常的。等我們把第一批貨送了出去,把價真正摸準了,就直接給她們現錢,由我們收購,大家能見到錢的時候還會怕嗎?那時怕是擋也擋不住了。關鍵是要做出自己的特色,這才是最好的。
這樣一來許多人家都有些忙了,惠喜翠雖能做,但自己不會畫,有些技巧還得請教陳文秀,因此她來往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有時來了之後,乾脆在孫家待上一天,三個女人在一起,又是說笑,又是交流,很熱鬧。有時惠喜翠也幫陳文秀料理一些家務。唯獨孫自立摻和不了什麼,他還是做自己的事。沒有事的時候,就咬著煙鍋,拿著收音機聽聽新聞。
其他的女人雖說不做,但聽說陳文秀她們做得很起勁,隔三差五也會來看看,這一看一些人也有了點興趣,不管能不能掙錢,先學著做點自己用也好,吳梅蘭與黃蘭英也跟上來了。
「這東西真能掙錢嗎?我看著咋有些玄乎,要是能掙錢,我們什麼都不做了,專做這個。」黃蘭英感覺是個好事情,但還有些疑慮,就問了吳梅蘭。
「窮瘋了,靠這個能掙錢,天下到處是錢,就等我們去撿拾了。」吳梅蘭哼了一聲說道。
「看你做得比我還起勁,做得也好,我手不如你們靈巧,做得總是沒你們的好看。我還是想要掙錢,孩子穿衣上學都要錢呢。」
「我是有點時間,為兒子做點,等他娶媳婦時用,不是用來賣錢的。」
吳梅蘭看似很大方,其實還是巴不得這東西能賣錢,自己也需要錢,有了自己的錢,穿什麼用什麼不就很方便了嗎,還用得著再向男人張口嗎。心裡有了這個美妙的願望,不知能不能實現,所以她先不給別人說,也不承認自己有這個想法,只標榜自己並不是等著要錢用,而是當作好玩先做點。不多做,是留下來給兒子當結婚用的。誰能像孫家,他們是地主,是暴發戶,還會做生意,賺了這個錢還想著賺那個錢。吳梅蘭當然有自己的主意,要是真能賣錢,就放開了手腳做,一定要做好做大,誰還會與錢結仇?吳梅蘭本來針工就好,原來學過這類活,做起來並不難,就是不會畫,要請陳文秀幫忙。
孫銀強先把自家做的,還有嶽母做的東西收集起來,準備專門去一次西安,先走一點貨,看看實際效果到底如何。惠喜翠叫把她的也帶上,孫銀強說拿不準價錢,不好說到底能賣多少,意思是等下一次去的時候再帶。惠喜翠只一句話:「能賣多少算多少,就信你一句話,放心去處理就是了,你與我一樣的想賣個好價錢,就看行情了,出門嘛由事不由人。」
孫銀強把貨帶下去後,很受歡迎,這些貨針腳勻細,花色好看,布料實在,得到了好評。不像做慣了的人,總會想著法兒偷懶,糊弄外行人。這好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有幾個大賣家搶著要他的貨,還與他達成了口頭合同,互留了地址,必要時可以郵寄送貨與交錢。
這一次竟然賣了八百多元,孫銀強又帶了些花樣圖案,便於回來後可以照那個樣子做。他還按照他媽說的那些樣子在市場上看著買了些花布之類的,興高採烈地回了家。給惠喜翠結算了一百二十三元。惠喜翠拿到錢後的高興勁不用言說,她要給孫銀強跑路費,孫銀強說這一次不收任何費用,因為是第一次,自己心裡也沒底。讓她就按照這個做,之後他在每個上面最多只收一角錢作為聯絡路費就行了。惠喜翠當然很樂意,也就是個把月的時間就有了這麼多錢,這是多半輩子從來沒有過的事。
惠喜翠託孫銀強出外的時候,能給自己捎帶買些布料、線之類的。孫銀強問都要買些什麼樣的,惠喜翠只說,給你媽買啥樣的就給我買啥樣的。
之後他帶上媳婦一起去了嶽父家,一則是欣欣能回娘家看看老人,二則他把錢如數地給了嶽母。嶽母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她叫小孫拿些花,孫銀強當然不會收嶽母的錢,欣欣也幫著勸她媽把錢收好了,用於改善自己的生活。
孫銀強這一次真拿回了錢,而且大家知道惠喜翠也掙了不少錢的時候,熱潮一下子起來了,這家做那家也學。孫銀強讓她媽在家裡擺放了幾個樣品,也標了價,只要是願意做的人,就可以照這個樣子,做好了後,就讓家裡一次性地收購了,有錢時就付錢,沒錢就先給記個帳,等貨出脫了就給錢,主要是讓大家能放心、更有信心。
這事是孫銀強捎帶著為家裡做的,不是他的主業,他還得精心自己的生意,主要是農副產品的收購與販運,之後他又去了好幾次西安,這幾次要比第一次去時從容多了,既沒人帶也沒人陪同,知道路咋走,該去哪裡看市場了解行情了。
這一年下來,孫銀強除了專注於自己的生意外,對由母親和媳婦帶動起來的針線活也照顧了不少,因為有他在外聯絡經銷,一部分鄉親還真被帶動起來了。看似不起眼的活計,大都是在農閒時節裡做的。大多數婦女有了事做,也有了自己的收入,手裡寬泛了不少。原來時節不要說孩子想要錢時自己沒有,就是自己想買個什麼東西之類的也得要向男人張嘴,有時張了嘴不見得就能如願,要麼是男人沒有,要么正好碰上了男人不高興的時候,肯定是沒錢還會招一頓罵。越是沒錢的時候,孩子越是愛向母親討要,好像母親就是能出錢的一個箱子。有時就為了買個鉛筆、一瓶墨水,當母親的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道:「找你爸要去,我哪兒來的錢?」
吳梅蘭開始時並沒放開了好好地做,還向黃蘭英說了許多氣話,以為這根本就賺不了什麼錢,但當看到別人收到了錢時,暗地裡的高興勁不用提了。不過她卻有了另一個想法,要是有機會時,自己一定要去西安,親自去,他能去自己也能去,誰知道這小子從中撈了多少好處,為什麼要讓他一個人獨攬呢?
欣欣現在不僅會做了,而且也能畫一些花花草草的圖案了,雖然她畫得不是那麼好,因為她有文化,既看原來的一些老花樣,也參照一些張貼畫之類的,融入了一些新氣息。剪紙這東西最難學,僅能學會剪別人的東西還不行,還要有自己的東西。她看著雞就剪,看了豬也剪,有時費幾天神才能剪出一個活靈活現的圖樣。當然也忘不了做家務活,還有照顧孩子的事。細想想比起她在商店做生意時充實多了,也沒那麼多害怕了。陳文秀感到兒媳婦與孫子在家裡,這家裡就有氣氛了,孫子一叫,一家人都跑到一起了,又是問又是關心的,家像個家的樣子了。孫自立雖然不善言談,但每天進門的第一件事,不管累不累,都要抱抱孫子,而且咕咕叨叨地要與孫子說上半天話。他明知孫子聽不明白,也不會說話,可還是樂不可支。有時叫他吃飯,他也要把孫子抱在自己懷裡,一邊吃一邊與孫子說著話。
「爹,看把你們孫子慣得整天要人抱咋辦?」欣欣看她公公那麼愛孫子,笑著說了一句。
「哈哈,那我就整天抱著他好了。」「你要幹地裡的活,我與我媽還要做家務,咋顧得上整天抱他。」
「那就輪流抱,反正不能沒人抱我的孫子。哦……哦……哦,你說是嗎?小寶寶,乖孫子。」
「你爹自有了孫子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一輩子說的話加起來也沒現在多。」陳文秀說得是誇張了一些,但也說了實情,孫自立平常有事的時候就只說一半句話,有時你問他的時候,能用一個字說的,絕不說兩個字,有時就用嗯字代替一切。
「小寶寶,你讓爺爺活得有了人樣,爺爺見了你,什麼煩心事都沒了。快快長吧,我的心肝寶貝,你長大了,爺爺看你成人,看你風光,看你成才,就是讓爺爺死,眼睛也能閉上了。」孫自立沒理睬老婆的話,依然與孫子做著單獨的對話。孫子沒有管他爺爺高興不高興,樂意不樂意,放心大膽地撒了一泡尿,竟然溼了孫自立的大半個褲子。欣欣想接過孩子,讓他去換一下衣服,他卻沒有放手,也不管褲子溼不溼,只對著孫子笑著。
(註:本長篇小說由甘肅文化出版社於2015年底出版,並獲慶陽市第九屆李夢陽文藝獎小說類二等獎。其中的許多文字為甘肅隴東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