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也快過完了,你對我這麼好,我也心滿意足,我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也算是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還要一起過。」
家珍對福貴說完這番話不久後就死了。留給福貴最痛徹心扉的念想與深情。
福貴對家珍是有愧的,福貴年輕時是個浪蕩少爺,家有百畝良田,他不學無術,不是逛青樓就是在賭場,最終輸了家產,而自始至終家珍都對他死心塌地,在多年後,福貴回憶起來。
他說:「家珍是個好女人,我這輩子能娶上這麼一個賢惠的女人,是我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輩子換來的。」
福貴說的對,在看完餘華的《活著》後,我也覺得是家珍讓福貴重生,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
家珍本是城裡米店老闆的女兒,家境優渥,和當時的福貴家可以算是門當戶對,本來她可以養尊處優地做大少奶奶,可無奈福貴實在太頑劣,常在外面胡鬧,家珍也只能逆來順受。
但是看到丈夫如此過分,終日不著家,家珍面子上不說,但是也總會拐彎抹角的敲打丈夫。
有一天,福貴從城裡回家,家珍就笑盈盈地端出四樣菜來,然後就在旁伺候福貴吃飯,福貴本來還覺得納悶,看著四樣蔬菜做的精緻,還各不相同,就趕緊動筷。可沒想到,吃到下面每一盤都有一塊差不多大小的豬肉,福貴這才明白,家珍是想要開導他: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樣的。
然而福貴看罷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這道理我都知道」。然後他還是該嫖嫖,該賭賭。
福貴的娘得知此事,就說了句:「男人都是饞嘴的貓」,看來福貴變成今天這樣,也就很能理解了。
家珍雖然隱忍,也不和福貴發生正面衝突。但是她從來沒有放棄福貴,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讓福貴浪子回頭。
在富貴最後一次豪賭時,家珍去到了賭場,當時就「撲通」給福貴跪下了求他回家,賭錢賭紅眼的福貴哪聽得進去,直接就給了家珍兩耳光,家珍當時已經懷有7個月的身孕,她一直跪著不起,可恨的福貴竟讓人把家珍拖到了大街。
家珍扶著牆,好不容易站起來,大晚上摸著黑走了十多裡路才回到家,一路上都是狗吠,剛下雨的地滿是泥濘,不知道留下家珍多少眼淚。
可是,在很久之後,福貴問家珍當時有沒有恨過他,家珍卻說:「沒有」。
第一次讀《活著》,我覺得家珍在說謊,怎麼能不恨呢?然而,家珍就是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家珍,她不是逆來順受,她也不是懦弱的隱忍,她是愛福貴的,為了愛,她甘願默默付出,甚至願意等福貴的浪走回頭,即使這個過程很艱辛。
丁玲有句話:「女人,只要有一種信念,有所追求,什麼艱苦都能忍受,什麼環境也都能適應。」
事實證明,家珍就是這樣一個有著頑強生命力的女人。
在福貴輸掉家產,親爹被氣死後,他們不得不搬離老宅,一家人住進了茅草屋。這時的家珍毫無怨言,可有一天,家珍的父親敲鑼打鼓,一群人浩浩蕩蕩抬著轎子來接家珍回家,嶽父對福貴早已失望透頂,此次接走家珍就是想與福貴斷個乾淨。
本來以為家珍會拒絕,可是她卻坐著轎子走了,哭聲伴隨著鑼鼓聲,響徹心扉。
家珍本可以在娘家過著富裕的日子,甚至改嫁,但是在生下兒子有慶半年後,她就回來了。後來我才明白,家珍是想在更安全的環境下生下有慶。
家珍回來的時候穿著水紅的旗袍,特別漂亮。福貴這時候才開始心疼自己的女人,怕家珍回來受累,而家珍卻說:「我娘常說,只要人活著高興,就不怕窮。」
於是,嬌嫩的小姐脫下旗袍,穿上粗布衣服,幹著最累的活,每天累的喘不過氣,卻還是笑盈盈的。
餘華筆下的家珍,我覺得寫得特別美,不單是長相,還有對生活的態度,讓人心生感慨,她是從石縫中長出的一株小樹,在極其有限的生存環境下卻還是努力佔據自己的一方天地,接受風吹雨淋,也坦然享受陽光的撫慰,這束陽光在家珍眼中,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家。
只要有家的地方,什麼都不怕。家珍心裡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可是生活卻沒有善待家珍。《活著》的內核就是把人生的苦難血淋淋的剝開給人看。
先是兒子有慶在給縣長夫人獻血時,血被抽乾,當場就沒了氣兒。最初福貴還瞞著家珍,其實家珍早已猜到,望著兒子每天上學跑過的路,家珍絕望的說到:「有慶不會在這條路上跑來了」!
家珍當時患了軟骨病,福貴以為家珍在得知有慶死後也活不長,可是沒想到家珍卻堅持了下來,她還放不下女兒鳳霞。
鳳霞小時候患病成了啞巴,如今長大了還沒說親。她不能走,後來福貴家珍倆人張羅著給鳳霞介紹對象,給鳳霞辦了婚禮,鳳霞嫁給了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
可是命運再一次扼住了家珍的喉嚨。
鳳霞懷孕了,在大家期盼新生命到來時,鳳霞在產房卻因為大出血不幸死了。家珍知道後躺在床上流幹了眼淚,三個月後,家珍的生命也走向了終結。
在臨死之前,家珍說:「此生兒女都孝順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家珍的遺言,總結了她的一生,「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於歌」。家珍愛過,擁有過,她已經知足了。
很多人讀《活著》都說實在太慘了,實在讀不下去!餘華用冷峻的筆觸在極盡所能的渲染苦難,在我第一次讀《活著》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可是反覆讀的時候,你會發現,餘華的初衷並不是在批判苦難。
比如說,有慶的死,餘華不是在批判體制,到後來,他得知竟是自己之前的戰友春生間接造成了,這就給故事增添了一層複雜性。在文革時,春生有輕生的想法,福貴還對他說:好好活著!
還有最初福貴因賭博輸掉了家產,可是後來竟僥倖逃脫了一難,代替他成了地主的龍二被槍殺,這讓福貴唏噓不已。
餘華筆下的苦難好像更接近那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他在這裡顯然是拋給我們這樣一個哲學問題,此時苦難顯然不是一種必然,倒像是一種帶有偶然性的宿命。
《活著》突破了傳統小說中「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的寫法,雖然沒有了人們喜聞樂見的完美大解決,可是卻更加接近現實,因為現實本來就是「無常」的!
餘華在序言中說:「作家的使命不是發洩,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
而《活著》中,我覺得最足以用「高尚」這個字眼來形容的人就是家珍了。
聽過一句話:「父母決定你的起點,妻子決定你的終點。」
而家珍就是代表著中國無數為家庭默默奉獻的「妻子們」,她們無怨無悔,任勞任怨,是丈夫背後的強大力量,也是孩子們的遮陽傘,她們把自己站成一棵樹,迎著風雨,用一生來守護這個家。
有時間的話多讀讀《活著》吧,這是一本經得起考驗,常讀常新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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