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表哥的故事

這幾天，村裡到處都在傳我二哥的消息。曾無情拋棄了二哥的前妻，在二十五年後又回來找二哥了。她這次回來不是衣錦還鄉，而是被男人拋棄居無定所。村民說，你沒看她那個樣，形如枯篙，滿頭白髮，一臉病態，看著像個80歲的老太太，聽說是得了大病。看著這個女人如今落到這番田地，村民都紛紛說她是活該。也為二哥抱不平，拋棄了人家幾十年，現在病了老了又來找人家。
我聽了，也很憤怒，這個前二嫂可把二哥傷得不輕，在二十五年前丟下不到1歲的兒子跟人私奔，這還不算，一年後，前二嫂打扮得像個貴婦人似的從城裡回來了，但不是回二哥的家，而是一頭扎進了娘家，二哥帶著兒子去求她回家，任由幼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媽媽，前二嫂不為所動，狠狠地吐出兩個字：離婚。
婚還沒有離，前二嫂很快就給娘家的弟弟建成了二層小洋樓，買了全套的家用電器，全村第一輛摩託車，給她弟弟風風光光娶了媳婦，以後，每次回村，都是大車小車往娘家拉東西，看都不看二哥父子一眼。有這個前二嫂在城裡掙錢，她娘家很快就成了村裡的首富，第一個給她弟弟買了小轎車。
如今，前二嫂老了，掙不到錢了，有病需要人照顧了，娘家的弟弟卻不管，更是大門都不讓這個姐姐進。
我在痛恨前二嫂把事情做得太絕了的同時，也擔心二哥，我這個憨頭二哥，如今剛好把日子過好了，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不要把這個拖累領回家，她已經跟你離婚二十多年，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呀。

在我的記憶中，二哥做了半輩子傻事。
二哥其實是我二表哥，是我姨媽的第二個兒子。二哥生下來足足有十斤八兩，生下來時不但不哭，還對著接生醫生笑，姨父姨媽有點擔心，怕是個傻子，於是就取了一個「憨頭」的小名來充一下。
二哥也的確是憨憨的，他三歲多才會走路，六歲了才能把話說順溜。二哥話很少，遇人總是衝你憨憨的一笑就紮下頭不再言話了，就算你罵他，他也會衝你笑笑，不惱不回罵，埋下頭不理你便罷，讓你想罵也罵不起來。
憨憨的二哥智力卻不差，上學的時候，二哥的學習成績卻很好，尤其是數學，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小學畢業成了全校唯一考上鎮重點初中的。
二哥做的第一件傻事是在他十六歲。那一年，做瓦匠的姨父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從三樓的牆上摔了下來，經過三天三夜的搶救，命是保住了，卻少了一條腿，睡在床上要人侍候。這個時候，二哥正上初三，比二哥大三歲的大表哥正在上高三，比二哥小三歲的小表哥正在讀小學，三人都面臨畢業升學。而這個時候，姨媽家是不可能供三個人同時讀書的，必須要有一個人回家。
按常理，應該是年齡大的表哥回家挑起家庭的重擔，因為二哥年齡小，做農活肯定要差些，加上二哥學習成績要比大表哥好很多，將來會更有出息。結果是，二哥默默地把書包行李收回了家，說了句：讓哥去讀吧，我回家。二哥也不再多說一句話，拿起姨父的瓦匠工具，找到姨父帶出來的徒弟，幹瓦匠去了。
二哥話少，心思都用在做事上，不出三個月，二哥的手藝就上路了，半年時間，就可以一個人撿場子，一年不到，就成了方園十裡有名的瓦匠。二哥沒日沒夜的忙了家裡忙外頭，掙錢讓哥哥和弟弟讀書，給姨父治病，整整十年，二哥用一把瓦刀撐起了一個家，助大表哥大學畢業在城裡找到工作，把小表哥培養到高中畢業，還建起了一幢樓房。


二哥一家苦日子總算熬到了頭，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二哥又做了一件傻事，這件傻事跟大表哥有關。大表哥在城裡找了個女朋友，女朋友家條件優越，父母是幹部，她結婚的條件是大表哥做上門女婿，以後還不能跟家裡有聯繫，父母的生老病死也與他們無關，而且口說無憑，必須要寫下書面保證。
這個無理的要求，姨父母萬萬是不會答應的，他們罵大表哥無能，這種無恥的條件也說得出來。大表哥上的專科學校，工作分配也很不如意，三十歲高齡了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嫁，他怎能放棄？大表哥可憐巴巴地找到二哥，求二哥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幫幫他。這一回，二哥默默地躺在床上不說話，不吃不喝，流淚二天，心痛了二天，最後還是瞞著姨父母去跟大表哥的女朋友寫了保證書，保證以後姨父母的生老病死，養老送終都不用他們管。大表哥果然嚴格遵循協議，不管是姨父姨母生病住院，還是生日過節，都沒有出現。
大表哥結婚的第二年，小表哥也要結婚了。小表哥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哥兒，勉強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回家後也不想種地，也不願學手藝，成天跟一幫人在社會上混，二十多歲了還一事無成。沒想到還有人願意嫁給他。姨父母高興的話還沒說出口，小表哥就提出了一個結婚的條件，那就是這幢樓房必須是他一個人的財產，人家才願意嫁，否則免談。
原來，人家是相中了這幢樓房。這幢樓房可是二哥一磚一瓦砍來的，連一粒砂子一根鋼筋都是二哥一手置辦的。現在卻成他一個人的，換了誰會同意呢？可是二哥卻同意了，他自己就是做房子的，找人借了一點錢，建了兩間平房，和姨父母一起搬出了樓房，熱熱鬧鬧地幫小表哥辦了婚禮。


一晃，二哥也年過30了，二哥人老實，善良，雖然少言寡語但是手藝能掙錢，看上他的姑娘還是不少。要不是因為大表哥小表哥耽誤，早就成家小孩都會打醬油了。就算過了30歲，依然有人願意嫁給他。31歲這年，二哥也確實有了對象，正打算訂婚時，前二嫂出現了。
前二嫂叫梅香，跟二哥是同一村子，兩家相隔不到一公裡，梅香比二哥小一歲，是村裡少數幾個讀了初中的女孩，因為梅香讀過幾天書，人長得也標誌，所以心就特別大，農村小夥一律瞧不上，一心想著要嫁到城裡吃商品糧。在20歲那年，梅香跟一個駐村幹部好上了，那幹部有家室，承諾以後會離婚娶她，就這樣，他們偷偷摸摸好了10年，流產一次又一次，那幹部就是不兌現承諾，眼看年齡越來越大，梅香等不及了，就拉下臉來去幹部家裡鬧，結果被幹部老婆一頓好揍，還把她的臉劃了一條大疤痕。
梅香的醜事敗露，覺得沒臉見人，一個人偷偷地跑到河邊想結束生命，被去河邊挑水的二哥碰到，二哥救下了梅香，梅香哭著怪二哥不應該救她，救活了也沒啥意思，成了沒有人要的女人，梅香的父母主動求到二哥，她的命也是你救的，你就再救她一次把她娶了吧。二哥本來善良老實，看著這一個大姑娘尋死覓活的，更是動了惻隱之心，就這樣，梅香成了我二嫂。
結婚過了二年安穩日子，恰逢農村進城打工興起，有三二個大膽的打工農民混得不錯，他們回村後的風光又攪動了前二嫂那顆不安分的心。她開始嫌棄二哥呆板木訥，掙不到大錢，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在生下孩子後，終於跟村裡一個在南方打工幾年的裁縫私奔了。不到一年，前二嫂就發達了，傍上了大款，每年回村都是帶著不同的大款男人住進娘家，給娘家弟弟帶來滾滾錢財。


二哥忍著恥辱，跟前二嫂離了婚，放了她去享受奢華的生活，一個人帶著兒子，再也沒有結婚成家。二十多年來，二哥給父母養老送終，重新建起了樓房，兒子也正在重點大學讀研究生，二哥的日子也過得紅火起來。沒想到，那個曾經無限度傷害、羞辱他的人又回來找他了。
二哥跟我走得親，他有什麼事也常常跟我說，要我幫他出出主意，可是，前二嫂去找他這事，卻沒有告訴我。擔心他又要辦傻事，於是，主動去找二哥。
讓我意外的是，二哥已經接納了前二嫂，還把她安排在最好的臥室。前二嫂的確病得不輕，整個人形銷骨立，臉頰深陷，雙目呆滯。二哥猜透了我的心思，沒等我開口，他說，她患的是重病，沒幾年了。不管怎麼樣，還是孩子的媽，我不忍心把她拒之門外呀。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憨憨的二哥！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