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從山東「遠嫁」到武漢的女婿,看了今天的這篇文章後,立馬給老家的老父親買了火車票。人到中年,老和小全都近在身邊,才是莫大的幸福!
01
「梅,你爸體檢查出來肺部有陰影!醫生懷疑是癌症……」
2018年的冬天,在山東老家的我媽突然打來這個電話,猶如晴天霹靂:我爸還不到60歲,我也剛結婚生子,照顧孩子、學習、考試,整日忙得團團轉。我還沒來得及騰出時間好好孝敬他呢,他怎麼能有事?!
我媽聽我聲音哽咽,又急忙補充,說他們已經去市醫院檢查過了,但醫生也沒確診。具體原因她解釋不清,檢查是我叔家的堂哥堂嫂陪著去的,要我快打電話問下他們。
我急忙將電話撥給做物流的堂哥,堂嫂接的電話。她說陰影面積小、多、但分散,醫生聯合會診了也不敢確定,建議去更大的醫院做加強核磁來幫助確診。
末了嫂子還說他們看我爸的精神狀態一點兒也不樂觀,他們老兩口身邊沒個孩子根本不行,讓我和我姐儘快想辦法!
我連連稱謝後掛了電話,正悶頭痛哭時,又收到了老家的關係特別好的堂姐發來的微信消息截圖,幾個堂嫂堂姐在她們私底下拉的群裡各種吐槽我們家:
說將來自己的孩子一定都留在身邊,要不豈不是白養了;還說現在社會都是這樣,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親生的都靠不住,何況不是親生的;說真為我爸不值,這次要是真的病了,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我看完更加心如刀絞,我和姐姐的確不是我爸的親生孩子。
我叫楊梅,1990年出生於山東,但一直被寄養在姥爺家。因為我的親生父親長年患病,而且家裡還有一個大我4歲的姐姐,我媽照顧不過來。
1998年春節,剛滿8歲的我被我媽接回山東,那時我的生父已經去世兩年,我媽和繼父想接我回去一起生活。
起初,比我大一點的姐姐很排斥繼父,加上生父家的奶奶總會偷偷在放學的路上攔住我姐,讓我姐不要叫繼父「爸爸」,叫我姐不要忘本,所以姐姐一直對繼父很冷臉。
但沒過多久,她也跟我一樣開始甜甜地叫爸爸,親自對奶奶解釋說繼父襯得上爸爸這個稱呼,還說繼父甚至會在清明的時候領著我們姐妹去給生父燒紙錢。奶奶聽到這之後滿眼淚花,再也沒來過。
小孩子對於愛的渴望是天生的,而繼父真的給了我們姐妹最真摯又熱烈的父愛。
每次圍坐飯桌,他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心情大好時甚至敲著筷子打節拍,得意洋洋地唱著一首接一首的老歌,我媽罵他不正經,他告訴我媽這才是生活的樂趣!
我問我媽要不出零花錢時,他總會在家門口悄悄地拉住失落的我,塞給我幾塊錢的「巨款」,並叮囑我慢慢花,千萬別告訴我媽,不然又要聽她的嘮叨;
睡覺前撓我們痒痒,耐心地陪我們一起躺在床上,看著用報紙糊滿的屋頂,玩找報紙上鉛字的遊戲,直到深夜,滿屋子都是我媽罵著關燈睡覺,我們父女三人眼巴巴盯著屋頂的小鉛字,哈哈大笑的聲音……
02
2000年,我上小學四年級,有天放學回家,遠遠地就看見我家門前圍了很多人,撥開數不盡的大腿,我躥進院子裡,看見氣得鬍子都直了的爺爺,正和怒目圓睜的繼父對峙,而我媽則躲在我繼父身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緊張地問繼父:「這到底是怎麼了?」繼父低頭一看是我,一把拉住我並推到爺爺面前:
「爹,你看好,這就是我的親生孩子!她姐也是!打掉孩子不是我媳婦的主意,是我的!以後誰敢說我媳婦我聽不見還行,聽見了別怪我不客氣!」
爺爺低頭看了我一眼,眼底蒙起一團溼霧,撂下一句「你真是個犟驢」,就甩袖子走了,事後我才從大人的嘴裡拼出整個事件:
原來繼父快40歲還沒娶上媳婦,和他早年騎摩託車受傷留下的謠言有關係,村裡傳言他不能生孩子,結果我媽居然懷孕了。
我媽動了想生下來的心思,但繼父想了好幾天,還是拉著我媽去做了流產手術:
「你那時候拉著兩個孩子,那麼多人給你說媒,你都沒答應,最後跟了我,還不是為了這兩個孩子嘛,我都懂!親戚們都在村裡住,口舌多,以後多一個孩子,難免一碗水端不平!算了,進了我的門就是我的人!親不親生都一樣!」
為此,爺爺知道後追到家裡來罵我媽,說我媽蛇蠍心腸不肯給我爸留個後,我媽自知理虧,躲在一旁不敢吭氣,但我爸聞信便趕來,為了護著我媽,在全村老少爺們面前成了一場壯舉!
2008年,我高考失利。次次模擬考600多分的我,只考了537分,在山東勉強能補錄個邊緣的二本院校。
心早就飛往名校學堂的我頓時感覺夢想的泡沫破碎,把自己鎖在屋裡幾天幾夜不吃飯,祭奠死去的錦繡未來。
我媽只會在門口哄完了罵,罵完了哭,哭完了再哄。只有我爸在我窗前來回踱著步子,一聲接一聲的嘆息,卻不開口說一句負面情緒的話。
兩天後,他不知從哪裡抓來了一隻畫眉鳥,鳥拐著婉轉的叫聲在我窗前嘰喳個不停,他興奮地衝著窗戶大喊:
「你再不出來,我就讓你媽給我燒一鍋水,我把它一淹燒了吃!」
平日裡我就討厭我爸抓鳥抓兔子的吃野味,我鼓著氣從屋裡出來,他則默默地陪我去屋後麥地裡給鳥放生。
金黃待收的麥田一望無際,隨風吹來的麥香令人心馳,鳥一飛,我爸突然長長地喘了口氣,跟我說:
「閨女,是個能飛走的,遲早都能飛出去,急什麼!」
這句話令我心頭猛地一顫,眼淚陡然就落了下來。是啊!高考失敗了怕什麼,我還有整個人生呢!
從那年起,我離開了老家開始奔自己的生活,在石油學院參加全國化工大賽,自考本科,畢業之後順利進入大國企,年年技術標兵,雖然沒有多麼出人頭地,但在自己的生命裡活得昂揚自信。
03
2016年,我和戀愛了4年的蘭州男友回到山東老家要結婚,我媽第一個跳出來不同意,說我姐已經嫁到了蘭州,我再去蘭州,她和我爸怎麼辦?
我當時聽了覺得特別可笑,我只是去蘭州而已,又不是去了火星,難道還會不管他們嗎?男友也表示如果我父母願意,他隨時準備好迎接他們老兩口去蘭州一起生活。
我喜滋滋地看著挺拔又優秀的男友,在父母面前誠摯地表達對我的愛意以及對婚姻的期待,覺得這一定會讓我爸媽覺得特別有面子。
但事實上,當時我爸低著頭,連男友都沒正眼瞧一下,抽著男友買來的軟中華,皺了幾天眉。
當年的我以為他是捨不得我,直到現在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我才突然發現——
當我爸媽真正需要我們的時候,遠嫁的我和姐姐卻做不到立刻飛回去:我老公剛出院,腿上打著石膏躺在家裡,家裡2歲的孩子一天都沒離開過我。而姐姐家的兩個外甥都在上小學,姐夫常年在外地跑生意,根本脫不開身。
柴米油鹽的瑣碎,孩子家庭的牽絆,早已像樹根一樣將我緊緊地縛在蘭州這座城市裡,連飛去父母身邊盡孝都要先安排好身邊的一切。
當時滿心歡喜的遠嫁,如今才明白這樣的婚姻需要付出額外的代價,其中最大的代價便是對父母的殘忍!
可是,我爸卻獨自咽下了這份他可以預見的殘忍,還是猛地扔掉菸蒂,塞給我十萬塊錢的嫁妝,同意我遠嫁。他說,我們的工作都在蘭州,不能耽誤,好好過日子就行。
在他心裡,我早已比他自己更重要!
而之前我和姐姐都嫁到蘭州時,就早有不少村裡人嚼舌根,說我爸白養了我們一場,我根本沒理會,心想遲早大家都會看到我們會怎麼盡心地贍養我爸。
但如今,他們在老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都後知後覺,還害得他們落人口舌,真是太委屈他們了!
好在堂姐表示,她會在我騰出時間回老家之前替我照顧好我爸媽,可即便這樣,我依然對我爸愧疚到無以復加。
04
最終,我和姐姐,以及蘭州的姥爺、姨姨舅舅們商量後,一致決定要我爸媽一起來蘭州檢查,順便過年。
因為這邊是省城,而且有很多北京上海的專家常年坐診,醫療技術更高,即便有事也方便大家照顧。
爸媽同意了,很快到了蘭州。當我去火車站接他們時,遠遠地看見他們從出站口走出來——
我媽倒還變化不太大,而我爸整個人都陷在新給他買好的羽絨服裡,脖子耷拉著,雙腳幾乎不離地向前緩慢前移著,整個人異常萎靡。
看來,時間真的在我埋首自己的小日子時,殘忍地帶走了他們的活力和神氣,讓我猛地一回首,在目睹他們的蒼老和脆弱時,覺得那麼猝不及防!
好在帶著眼鏡的老專家說,雖然加強核磁的結果還沒出來,但憑藉他多年的經驗,基本可以排除癌症的可能,本以為這是個定心丸,但緊接著我爸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才著實讓人擔憂了起來!
不論大家怎麼努力的聚會、吃飯、唱歌、打牌,我爸始終開心不起來,除了點頭微笑,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就是藉口自己特別累,想要睡覺。
大家猜測他應該是害怕得病心情不好,但我隱隱覺得不對:愛睡覺,喜歡安靜,連姐姐家的小外甥以及我的孩子在他身邊鬧騰,他都提不起精神,整日裡眼神憂鬱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抑鬱症。
但我轉念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我爸一個活得那麼通透智慧的人,怎麼可能會想不開?難道是他樂觀了一輩子,突然和重疾打了個照面被嚇住了?
最後急性子的小姨忍不住對我爸表達了不滿:
「姐夫,你咋這麼小心眼啊!還沒確診呢,至於這麼頹廢嗎?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啊?你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該擔心,把大姐交到你手裡放不放心了!」
結果就這一句話,讓原本蔫在沙發上的我爸「騰」一下就站了起來,滿眼怒火地盯了我小姨一會兒,掉頭就氣哼哼地出門了。
小姨尷尬地站在原地,大家也都驚住了,一向好脾氣十分顧及大家情面的我爸何時這樣生過氣?我媽最先反應過來,氣哼哼地罵我爸打圓場:
「這老東西這幾年就是越來越怪脾氣了,一句玩笑話現在都說不成了,他願意出去就讓他出去待會兒吧!」
小舅和我老公急忙追了出去,但很快就被我爸攆了回來,他說他沒事就是想出去抽根煙,屋裡暖氣太熱太悶,他抽菸又怕嗆到孩子。
我叮囑老公一會兒到門口看一下,結果半小時後,老公突然回來說,我爸不見了,樓下的健身器材、棋攤子,他經常買點小東西的小超市,附近的菜市場都找了,沒有人!
05
大家急忙分頭去找,老公和小舅則通過小區門衛那裡的監控,看到我爸走向了公交車站。大家找了這一半天都不見人影,猜測他坐上了公交車走遠了。
所有的親戚朋友,甚至單位的同事們都加入了進來,幾十號人兵分幾路全都白天黑夜地找人。
我媽腿腳不好,四年前剛做完腰椎間盤突出的手術,腰間帶著鋼板和鋼釘,根本不能步行太久,而我也被留在家裡照顧我媽和幾個小孩子,這期間我媽水米不進,一直在哭訴:
「你爸這些年對咱們娘們怎麼樣,誰不知道啊!這外面天寒地凍的,他連個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外套也沒穿,兜裡連個煙錢都沒裝夠,有個好歹我咋回去交代啊?要是真把他弄丟了,我也沒法活了啊!
「村裡的老漢不少背後嚼你爸舌根,說你爸就是個傻大個,替別人白養大了孩子,到老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其實他們自己身邊也沒啥孩子啊,平日村裡連個年輕人都見不著了。
「還有人壞得很,總說你爸年齡大了,沒有用了,我也遲早跑蘭州不管他了!我罵過那些碎嘴的,但哪知道你爸還真對那些話上心了?你小姨的玩笑話他都能當真!我怎麼可能不要他呢?
「我和你爸這幾年在老家其實沒少麻煩別人啊,那年秋收收了玉米,你爸往房頂吊玉米時,不小心從房頂滑下來,摔斷了腿,都是你堂哥背著去醫院跑上跑下的。
「我那年冬天被煤煙打了,也是姑家的姐姐姐夫幫忙跑醫院的,你爸那人死活不讓我跟你們說,怕大老遠的,不頂用還給你們添亂!
「你爸這人要強,他年齡大了還拼了命要去鋼廠卸煤炭,其實不就是怕你們覺得他老了沒用了嗎?這次他查出來得病還說,最好他走在我前面,這樣不讓孩子們受累!他是擔心你們忙自己的日子都忙不過來,嫌養一個後爹麻煩啊……」
我媽坐在床上大哭,我在屋裡轉著幹活忙孩子,聽得肝腸寸斷,淚水漣漣——
本以為天天視頻,時時電話,每個月都買好衣服零食,生鮮水果寄回去就足夠他們在老家安享晚年,誰知道連他們中了煤煙毒,摔斷了腿都不知道!
農村的院牆都透著風,那麼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他們求著親戚們幫忙看病,估計早就流言四起,但我爸還是頂了這麼多年,默默地守護著遠方的我們。
其實出嫁後,我和姐姐也說過不下百次要他們來蘭州,我們姐倆湊錢給他們買套小房子我們一起生活,但他們總是堅決地拒絕。
我們一直以為他們不願意背井離鄉,但實際上他們是害怕給我們增添負擔,害怕自己提早變成無用的人,害怕自己作為繼父被贍養的尷尬!
那麼會愛人的繼父,其實也是最渴望愛的人,年輕力壯時的他可以無懼後果地為我媽和我們姐妹倆撐起一個家,而我和姐姐卻忽略了日漸年邁的他,對於血緣那點事情的忌怕。
他害怕那些流言蜚語帶來的恐懼,卻又不捨得給我們製造一點麻煩;害怕自己經營了半生的幸福落得形單影隻,但又無法向我們任何人表達,就只能任憑那些恐懼像爬山虎一樣默默佔據了他的內心,明明已經壓得他喘不動氣了卻還要對我們強顏歡笑!
而小姨的那句話,不過是個發洩口,要不是他這般叛逆的離家出走,我們都還沒真正重視起這些來。
幾個姨夫和舅舅,包括姐夫和我老公幾乎沒睡覺地在找人,誰都是鬍子拉碴的出去一跑一整天,街邊端個牛肉麵湊合一天的飯。而我也在每晚哄睡孩子後,加入尋人大軍。在手機地圖上做標記,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大街小巷。
06
終於,第五天的晚上凌晨三點多,我們在雁灘大橋上看到了我爸的身影,他頂了幾個破紙盒,獨自蹣跚在深夜的大橋上,頭頂是暗黃的路燈,暗黑的黃河水就在他的身旁翻滾,頓時讓人滿心都是說不出的酸楚。
我眼淚洶湧著,抓起了車上的棉衣就跑下了車。
「爸!」
我抓住了他的衣袖叫住他。
「你誰啊?」
他居然滿眼戒備地轉頭用一口山東話問我是誰,甚至加快了腳步繼續往前趕路。
我被驚得原地怔住,他這該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居然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連忙顫抖著手給親戚們發定位打電話,同時和老公拼命地拉住繼父。
繼父大喊大叫,連巡邏的交警都停了下來,還特意打電話給了雁灘的片警。好在我媽很快帶來了我爸的身份證件,家裡的幾個大男人在警察的監督下,好不容易把覺得自己被拐騙的繼父塞進了車,連夜送進了省人民醫院。
警察直到見我們給繼父繳費掛號換洗好衣物,一切都精心照料妥當之後才離開。醫生很快告訴我們,繼父患有嚴重的抑鬱症,而且已經多年了,他的失憶應該屬於強刺激下的暫時性失憶!
那兩天,我爸的記憶停留在他二十幾歲闖東北時的情況,怎麼都不讓我們叫他爸爸,說他一個大小夥子真是難為情,怎麼可能有我們這麼大年齡的閨女。
藥物不起作用的時候,他就精神很亢奮,滔滔不絕地跟我們講他的故事,那說話的語氣神態都像極了年輕的他。他說等他重感冒康復了出院,找到他一起出來打工的人,會還給我們醫療費的!
但三天後,在藥物的作用下,他漸漸恢復了記憶,神態也一下子蒼老到了現在,整日沉默不語,眼神慌亂,不與人直視。醫生說,心病還是要打開心結,家屬要積極配合。
我媽和姐姐都心疼地坐在病床邊不知該說些什麼,思忖了半天后,我還是趁他清醒時開了口:
「爸,你不是我的親爸,但你知道嗎?你比親生父親對我們來說,都更重要!」
姐姐一聽我說這個話,急忙想打斷我,但我執意要說,這是一個我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都閉口不提的事實,但如今因為我們遠嫁,無形之中已經放大了這層關係,讓繼父倍感壓力,為何還不提?
我繼續說:「你從小就那麼努力地護著我們,不就是在告訴我們一個家的重要嗎?我和我姐因為年輕,當年結婚時沒考慮長遠,讓你和我媽真的受委屈了,但你真的不能懷疑我們對你的情誼啊!現在該換我們守護你了,你千萬要打起精神,有你在我們才有爸啊!」
我說得聲淚俱下,我爸也躺在病床上捂著眼睛嗚咽地哭了起來。但沒一會兒,他又擦乾眼淚,跟我們解釋:
「孩子啊!我也是老糊塗了,我就是有些想不通了,我的孩子都在外邊那麼出息,我怎麼就成了大家眼裡的傻子,好,你們放心,你爸我啊!肯定會好好的!」
姐姐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握住了繼父的手,我媽則擦著紅腫的眼睛,嚴厲地在一旁責罵我爸真是老糊塗了啊!我則懷著滿心的愧疚心想,我們真該早幾年就這樣對我爸表達謝意!
那天,我們一家人在醫院裡紅著眼睛坐了很久,但感覺我爸的心結就此打開,彼此都舒暢極了。
一周後他出院,醫院裡也早就給出加強核磁的檢查結果,繼父的肺部陰影只是塵矽肺引起的炎症。只要隔絕粉塵,從此戒菸戒酒,注意保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大年初二,我們一家人堅決婉拒了姥爺留他們在蘭州過元宵節的心意,而是浩浩蕩蕩地回了山東。
正月初三是繼父的生日,那天我們一下飛機,便包了兩個客車,將村裡所有沾親帶故的親戚接到了酒店,明面上是大家陪我爸過個生日,暗地裡是給我爸漲個精神,在大家面前表達我們對我爸的情誼。
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姐夫拿出了一套小公寓的鑰匙給了我爸,說:「現在孩子們不差錢,眼下是離得遠點,但路費咱們都出得起。」而我和我老公則當即表示,想拜託大家幫我們在日照看房子,我們想在日照買套房子,再過兩年就回山東發展,一來照顧老人,二來山東的教育資源更好,方便孩子今後求學。
那頓飯一大家子吃得熱鬧祥和,絲毫看不出曾經的暗湧風波。其實於任何人而言,那點口舌都不足懼,不過是誰都不願意看見冰冷的人心而已。
繼父的精神狀態還處於康復期,開學前姐姐帶著外甥們回去上學,我就先在老家住下了,老公也表示極大的支持和理解。孩子每天都纏著姥爺爬山下地,我爸也樂得被小孫子糾纏折磨。
2019年夏天,小外甥剛放暑假,姐姐就領著兩個孩子回了老家。我們深知,越是年老,越是渴望一份近在身邊的親情。
今年秋天,我在日照買的房子也裝修妥當,家具床品都買齊了,早已恢復正常的繼父看著眼前的新居又開始擔心,說我們真要搬回來不如之前過的好咋辦?
我笑著攙上他的胳膊說:「就算再難也要回來,回來了才能天天蹭上你種的白菜,你養的雞!」
繼父笑得一臉祥和,陽光剛好透過玻璃照進來,我猛地想起一句話:「我被寧靜的炮彈擊中,到處都是幸福的碎片。」
我想,繼父努力一生所求的,不過如此。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