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戰爭的電影,只能從被入侵者的角度去訴說嗎?
《鐵皮鼓》這部電影,就不是從被入侵者的角度訴說的,而是從一個德國人的角度去訴說的。
影片是根據君特·格拉斯的但澤三部曲的小說第一部改編的,從主人公奧斯卡的視角講述了那個充滿矛盾的時期的故事,而奧斯卡也用不長大的方式對抗著當時複雜的社會。
其中,奧斯卡、奧斯卡的母親、父親、舅舅都在這個故事當中有所指代,他們個人的命運變化隱喻著戰爭格局的變化。
比如,奧斯卡的舅舅,實際上的生父,楊,象徵的是波蘭,有點膽小,有些懦弱,深愛母親,卻沒有和母親結婚,甚至有些不堪一擊。
奧斯卡的名義上的父親,粗暴又愚蠢,其形象和希特勒又相近,代指的就是納粹。
奧斯卡的母親,代指著但澤,在到底歸屬父親還是楊的問題上糾結痛苦。
而奧斯卡,則是德國那一段歷史的人格化身,他從反抗到迷失再到最後決定恢復成長,都象徵著德國的變化。
奧斯卡出生之前和出生之後,整部影片的色彩都是低飽和度的,讓影片時刻處在低調畫面當中,醞釀著戰爭之下的壓抑,奧斯卡出生到三歲時,奧斯卡鑽到桌子下面之前想要鑽到外祖母的大裙子底下,其實是想要鑽回母腹,尋求一種安全感。
但外祖母卻拒絕了他,於是奧斯卡鑽到了桌子下面,發現舅舅和母親正在調情,由此產生了不想長大的心,而在奧斯卡付諸實踐後,他敲著母親給他的鐵皮鼓上街,也遇見納粹的人正在敲著鼓遊街。
這是奧斯卡和德國歷史的第一個重合點,在複雜的世界歷史進程之下,他們都選擇了拒絕成長,由此,小奧斯卡的故事正式開始,納粹也逐步登上歷史的舞臺。
但在納粹真的開始進行侵略和謀殺之前,導演一直在用奧斯卡的鼓聲和尖叫聲營造一種讓我們煩悶不安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不僅是奧斯卡的個人感受,也是當時德國人的感受。
奧斯卡用鼓聲和尖叫聲反對了父親,因為父親要從他手中拿走鐵皮鼓;
奧斯卡用鼓聲和尖叫聲反對了老師,破壞了上課時應有的寧靜和秩序;
奧斯卡又用尖叫聲反對了要給他看病的大夫,將醫院搞得一團亂。
而在戰爭一觸即發,馬上開始之前,奧斯卡和他的鐵皮鼓,也或間接或直接的害死了他的母親和舅舅。
在母親死亡之前,導演有意給了一幕但澤的天空,雖然有大片的黑色,天空上的亮光和溫暖也被擠壓著、剩下不多,但好在還不算太糟糕,總歸還是有些光亮的。
而地上的母親,在一片主要是黑白的場景中穿上了紅色衣服。母親的紅衣服除了象徵著母親和舅舅楊之間的激情,也是在暗喻但澤的希望和光明。
同時,導演還安排了一場讓人深思的場景,母親同父親吵架,父親讓舅舅去安慰一下母親,母親和舅舅舉止親密,而鏡子當中就映照著父親,雖然父親不在同一個空間當中,但畫面利用鏡子讓本不應該在的父親存在了,給了我們一種父親會隨時發現並立馬衝進來的不安全感,也是在隱喻但澤、波蘭和德國當時一觸即發的關係。
而在舅舅楊死亡之前,導演又讓我們看了一眼但澤的天空,此時的天空下的但澤幾乎全是黑暗,天空上的光明也被擠成了一條縫隙,意味著戰爭全面的爆發,此時的德國已幾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母親的死,是但澤的淪陷,舅舅的死,正好是波蘭的抵抗失敗,而奧斯卡,則從冷眼旁觀者,變成了主動參與到事件當中的人,就像德國也參與到了戰爭當中。
但令人悲哀的是,在戰爭的最後,在陰暗的地下室中,奧斯卡的父親舉手投降,但奧斯卡卻將父親之前的納粹黨徽交到了父親的手上,父親緊張之下吞了進去,而後死亡。
這樣一幕,與波蘭人的舅舅死之前頗為相似,都是舉手投降,左手中握著一個東西。
這種相似感造成了一種命運輪迴的宿命感,也側面說明了一個中心思想——戰爭所帶來的的殘酷,並不是只有被入侵者深受其害,某天某月入侵的一方也會自食惡果。
而在父親死後,拒絕長大的奧斯卡將自己珍愛的、從不離身的鐵皮鼓扔到了墳墓當中,自己再次跳下,選擇了長大,選擇了面對這個殘酷的現狀。
一方面,鐵皮鼓和他的尖叫聲一直在營造影片的緊張感,他和他的鐵皮鼓也間接害死了一些人,將鐵皮鼓扔掉有一種德國將過去的錯誤扔掉的寓意。另一方面,奧斯卡選擇長大,也寓意著在戰亂時期拒絕成長的德國在戰後選擇了成長。
影片用人物作為歷史元素去講述故事,除了能反應大歷史進程下的殘酷性,還能將當時特定環境下普通人物的心理展現出來,傳遞更深的體悟,比如奧斯卡雖然是德國人,但他也曾在納粹的集會上用鼓聲打亂過他們的聚會,讓一場聚會變成了露天舞會。
還有奧斯卡的父親雖然支持納粹,但在納粹讓奧斯卡去特殊福利院住著的時候,卻心痛的表示他是個父親,他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去那樣的地方。
看著人物身上的偶爾迸發出的人性光輝,會在我們的心裡打上一個問號:是不是興戰國的國民都是邪惡的?
這樣一個問題被引發出來後,也將對戰爭的反思更加深入了一些。
與好萊塢影片不同,故事不是閉合的,不是以事件的開始和結束為電影的始末,它始終沒有讓我們的情緒完全進入到電影當中,在奧斯卡的主觀敘述中,我們在看《鐵皮鼓》時,也頗有一種冷眼旁觀的感覺,情緒上一直沒有完全爆發,但也正因為冷靜,才讓我們對戰爭的反思更深了一步。
這種反思性,是當時德國新電影中慣有的一種思想,而導演施隆多夫創作的電影,也大多以這個為主題,所以在完整敘述故事的前提下,他也在努力的通過各種技巧讓這種反思性提高,以達到他想達到的目的,傳遞他想傳遞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