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的遺書上寫著:「我現在一死,人們一定以為我是畏罪……我不死,不能明我冤。」在事業鼎盛之際,飽受黃色小報的圍剿,年僅25歲的她選擇了自盡。
這個情形,就像嚴歌苓寫的《角兒》。
故事中的朱依錦是個非常有才華的演員,名聲響亮。後來,謠言四起,大家罵她不知廉恥,肯定靠色相上位。她承受不住謾罵,在家裡吃了大量藥物,想要自盡。
即便再有才華,也承受不住被輿論詆毀的命運,越是混出名頭,越是遭人非議。更諷刺的是,人們一邊詆毀她傷風敗俗,一邊跑到醫院對她做傷風敗俗的事情。
朱依錦被送到醫院搶救時,身上沒有任何遮掩,就這樣躺在過道的病床上。床上插著「畏罪自殺」的牌子。為她救治時,護士扎針總扎不準位置,旁邊的男醫生就跟她說,你就把她當成以前在學校練習扎針時用的橡皮啊,慢慢來。
「橡皮」、「慢慢來」,這些詞彙都暗示著男醫生沒有把生命垂危的朱依錦當成人來看。群眾肆無忌憚地圍觀那光溜溜的身體,沒有給她留一絲尊嚴。
嚴歌苓筆下的《角兒》,反映的是大時代裡女性的悲涼。
有些人把女性的成功與「色」聯繫在一起。一想到成功的女人,就想到她背後必然有不堪。
無論是娛樂圈裡,還是職場上,但凡看到顯露頭角的漂亮女性,也不管她的實力如何,首先想到的是——她這麼漂亮,恐怕也不乾淨。《角兒》裡的朱依錦,就是八卦談資的犧牲品。
現實生活中,柳巖的性感形象也是她證明自己實力的障礙。曾經在錄節目時,被製作方叫她換成低胸衣服;一直以來,被網友嘲諷「借胸上位,胸大無腦」;在某次婚禮當伴娘時,被伴郎們調戲而上了熱搜。直到後來,她拍了《受益人》。
電影《受益人》劇照
如果是男性的成功,很少人會將其聯想到色相的層面。更多的人是誇讚和欣賞他的才華,擅於使用不同的資源。
就如嚴歌苓的《小顧豔傳》裡的楊麥,他能脫離牢獄之災,能獲得事業成功,某種程度上是得益於妻子小顧的付出與犧牲。小顧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織出了人際關係網,幫楊麥推銷畫作,獲得生活上的便利;在楊麥入獄時,想盡辦法讓他過得好些。楊麥偶爾心存感激,卻從不尊重小顧。
顯然,在父權文化裡,女性的成功是不被認可的,女性的付出也會被忽略。回想我們的歷史教材、經濟畫報中,幾乎沒有看到女性做了什麼。
除了偽裝成男性的花木蘭名垂千史,用女性身份獲得權力的貴族,幾乎都被刻畫成功於心計的醜惡形象。
看到這些,我不禁思量:當女性的成功不被認可,付出不被看見,誰是「角兒」?
花木蘭的「男性」氣質
《角兒》裡,朱依錦像「白蝴蝶標本,沒死就釘在了那裡,誰想怎麼看就怎麼看」。很多人都來圍觀她的身體。
小女孩穗兒問織毛衣的老護士,為什麼不給朱依錦穿衣服,護士卻說她是一棵大白菜,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羞恥。穗兒只好鬧騰出一條被子,給朱依錦蓋著,守著她最後的「遮羞布」。穗兒的媽媽卻到醫院拉她回家,不讓她呆在朱依錦旁邊。
在嚴歌苓的敘述中,描繪了這樣的對比:不給朱依錦穿衣服、蓋被子的老護士,手裡織著毛衣。同樣是女性,卻因為這樣的細節刻畫出了一種群體心態——社會同一性。
人類都是群居動物,為了保護自己,常常會想著把自己歸到某種優勢群體的類別中,以此獲得自尊。這就是社會心理學所說的「社會同一性理論」。
父權文化把女性群體分裂成兩種類型——不配擁有尊嚴的,極力維護尊嚴的。
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劇照
在父權文化中,「破鞋」朱依錦,只是一隻橡皮、一棵白菜、一個標本,不配擁有尊嚴意識,其他人可以任意圍觀。誰如果同情她,就意味著和弱者站在同一陣營,很可能被其他人嘲笑、唾棄。
老護士,象徵著一群極力維護尊嚴的女性群體,只有通過貶低另一群人,她才可能免受輿論的災難。
她們想辦法融入優勢群體,為此,變成父權認可的那種人——落井下石,暗自竊喜,不要同情。
-THE END-
中山大學碩士,中級社工師。用社會科學寫出生活,在覺察中尋找獨立和自由。歡迎關注,共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