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住院了,需要手術。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準備和同學出去,嚇得整個人都在哆嗦。
手術當天下午,我請了假,和我媽還有家裡人一齊等在手術室門外。手術前,醫生說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實際情況卻是將近四個小時。從第二個小時開始,我媽就時不時起身看一下,嘴裡念叨著怎麼還不出來。即使我們都在安慰她,術前需要做造影花費時間呀、血管太細處理費勁呀、大夫有事兒就喊你了,我媽依然間隔幾分鐘就起身,走到手術室門前,想辦法向裡面望一眼,好像透過嚴絲合縫的門,能看見我爸在床上的狀態。
謝天謝地,四個小時後,醫生出來告訴我們,手術成功。
我很不喜歡醫院,我想,應該沒有多少人會真心喜歡這個地方。
進到醫院的一瞬間,就覺得很壓抑。白藍交織的色調,形色匆匆的病人家屬,空氣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再仔細聞聞,依稀可以聞到血液的鐵鏽味兒。在這裡呆久了,好像連影子都變成了藍色。即使醫院外是豔陽高照的夏天,一邁進醫院的大門,就會感受到一股陰冷,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疾病和死亡的氣息。
我們不喜歡醫院的冰冷,因為醫院往往意味著傷病,甚至死亡。當然,也有新生和痊癒,但是這些並不足以抵消離別和死亡帶來的恐懼。
我第一次經歷親人死亡,是年初的時候外婆過世。
我常常想親人之間可能真的有心靈感應,要不然為何會在凌晨時分驀然醒來,醒來後不久便聽見我爸呼喊我告訴我外婆走了,我便匆忙的穿衣出門。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是沒什麼感覺的,並沒有像書裡或者電視中常出現的那樣,接到噩耗後便痛哭流涕。我更相信的是,人在經歷死亡時刻時,整個人是懵掉或者是空掉的。
到了外婆家,跪拜,磕頭,披麻戴孝。聽著農村辦白事兒時特有的嗩吶聲,有難過,也覺得詭異。白事兒的過程著實繁瑣,幾時幾刻磕頭,幾時幾刻燒紙,幾時幾刻出門呼喊亡人的名字,卻只覺得哭也不得痛快。好像儀式一過,辦儀式的人也會覺得多少有心安心。逝者安息,活著的人未嘗不想安心。
到了半夜需要守靈,我守著前半夜。坐在外婆身邊時,只覺得安心。棺木裡躺著的是疼愛我的人,我不知道要怕什麼。這一刻其實依然覺得不真實,即使坐在棺木旁邊,即使聞著香火的味道,即使嗩吶聲依然撕裂夜空。還是無法真實的感受到,外婆已離世。
坐在外婆身邊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就是死亡嗎?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如果真的有亡魂的話,外婆的靈魂會不會正在天空看著我。
自外婆家回來後,工作和生活逐漸將人淹沒。我倒是沒有再哭過,也很少想起以前的日子。唯獨有一次,整理手機相冊時,翻到一張舊時外婆家的合影,竟不敢多看幾眼,只怕再看下去,就會哭出來。甚至光是回憶一下照片的場景,也止不住的難過。
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親人離世這件事,即使提起來雲淡風輕,即使逐漸淡忘,傷痛卻始終存在。偏偏生老病死這事兒,躲不開,更躲不得。縱使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告訴你你有天縱之才,也依然逃不脫這命運。
外婆去世後,我經常想,究竟是死者難過,還是生者更難過。仔細想來,還是生者吧,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接下來的生活。縱使逝去的人有諸多不甘願或者諸多的掛念,其實也沒什麼用處,倒是活著的人,怨懟也好,情誼深厚也罷,除了一抔黃土,都不再有訴對象。不知道這算不算最殘忍的地方。
爸爸手術成功後,又逐漸恢復病前活蹦亂跳的狀態。媽媽這幾日提到他也不復心疼的狀態,埋倒是埋怨逐漸多了起來。我卻覺著這樣才更真實些。畢竟,至親之人纏綿病榻,是任誰都不想看到的場景。
如果說外婆的離世是讓人覺得整個人發空,爸爸這次的病一場才真的讓我體會到什麼是害怕。即使知道一萬遍,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在真的面對的時候,還是會希望,疾病和災禍距離自己遠一些再遠一些。
我們活這一世,經歷諸多欣喜和苦痛,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就是逐漸磨自己的內心,可以逐漸心平氣和地面對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