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指月
Netflix將拍《三體》的消息一出,首先讓人想起2018年傳出的「亞馬遜斥資10億美元拍《三體》」的謠言。
隨著官方下場消息落實,國內觀眾心情是非常複雜的。Netflix這次的製作班底有些讓人擔憂——不是別人,正是一手製作《權力的遊戲》爛尾季的2DB來主導《三體》美劇,好在還有原作者劉慈欣與英文譯者劉宇昆任顧問製作人,但他們的話語權顯然是有限的。此外還有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Netflix並沒有進入內地市場,消息也明確提到《三體》將拍成英文劇,具體改動很可能是大刀闊斧的。
一方面,Netflix無疑擁有足夠的資金實力和製作水平來完成《三體》的影視化,遭遇難產的《三體》影視化開發有望以較高水準實現;另一方面,當下毋庸置疑的國產科幻第一IP還是要外國人來拍,自《流浪地球》成功後,這已經變成了一件不那麼讓人樂意接受的事。
《三體》系列無疑是國內知名度最高的科幻小說,在贏得第73屆雨果獎後也得到了世界科幻圈的認可。可為什麼《三體》這麼大的IP,國內遲遲拍不出來?
《三體》影視化過程極為坎坷。
在Netflix加入之前,我們已經耳聞了大量《三體》相關項目。這其中包括最初張番番導演,馮紹峰、張靜初主演的《三體》真人電影;B站藝畫開天打造的《三體》動畫番劇;《大聖歸來》導演田曉鵬導演、光線傳媒彩條屋影業打造的《三體》真人電影;張魯一、于和偉等主演,企鵝影視出品的《三體》劇集。這些項目大都還在初始階段,還沒有一個成功落地與大眾見面。以完整形態面世的《三體》改編作品僅有《三體》廣播劇、網友自製的《我的三體》系列動畫、《水滴》短片等。
2014年立項的張番番版電影是坎坷的開始。大量網絡報導指出,事情起源於劉慈欣當年以極低價格,將《三體》影視版權賣給了導演張番番。後者代表作是2010年、2011年的兩部《密室》恐怖片,豆瓣評分分別為5.7、5.2。
拿到改編版權後,張番番以「自己執導」為前提尋求合作拍攝三體,最終他轉向了當時由孔二狗擔任高管的遊族網絡。雙方一拍即合,2014年8月遊族影業成立並正式公布《三體》電影項目,同時還推出《三體》遊戲計劃。2015年,片方宣稱電影《三體》的拍攝工作已經基本完成轉入後期製作,釋出的海報印著「2016 coming soon」,但隨後2017年、2018年電影繼續跳票,至今主創已經不再發聲,《三體》電影項目完全沉寂。
期間孔二狗還發布了如下著名臺詞:「中國幾十年、上百年出來的這麼一部偉大的科幻小說,一定要中國人自己來拍,要毀也要毀到我們中國人手裡。」
據nga自稱「遊族員工」的網友爆料,在短時間拍攝殺青後,該片「素材拍得爛、後期做得爛」,顯然質量離大眾預期相差甚遠。
當年IP市場尚未興起,本土科幻電影更是一片空白,《三體》也不像今天這樣有名氣,電影版的爛尾其實是IP版權「白菜價」時代的後遺症。遊族網絡本是一家遊戲公司,雖然以「影遊聯動」的思維拿下了《三體》IP,但一方面受限於當年手握版權要求自己導演的張番番,一方面自身也沒有足夠的經驗和實力來實現《三體》影視化,最終導致電影項目爛尾擱淺。
隨著劉慈欣小說全民走紅、《流浪地球》贏得超40億票房,《三體》已經成為國內最炙手可熱的IP之一,遊族更加沒有任何理由放手。2018年12月,《三體》IP開發的官方團隊——三體宇宙(上海)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宣布成立,《三體》IP開發進入高速階段。三體宇宙介入了網友製作的《我的三體》系列動畫,發布了《三體》相關的舞臺劇、廣播劇等項目,並與B站、光線傳媒彩條屋、Netflix等陸續合作開啟了新一輪IP開發動作。
與爛尾的初版電影相比,三體宇宙的運作方式顯然合理得多——電影、動畫等各種內容形態均與經驗豐富的製作公司合作,整體規劃來勢洶洶。在動畫、劇集、電影各自領域,B站和藝畫開天,企鵝影視、光線傳媒都稱得上國內非常合適的合作對象,如果《三體》的動畫劇集電影各個版本爛在它們手裡,就很難說是合作方選擇的問題了。
《三體》之所以公認難拍,讀娛君認為存在以下難點:
首先自然是對影視特效水平的要求較高。《三體》三部曲的場面宏大程度和想像力是逐步遞增的,第一部中遊戲虛擬實境佔了很大比重,古箏計劃其次,其實所需特效場景並不算多,第二部代表性的場景是水滴與艦隊的末日之戰,也多了大量宇宙場景的刻畫,第三部將故事上升到維度和大宇宙尺度,很多劇情已經很難想像如何去影視化了,比如太陽系的二維化跌落、四維空間這些超越人類想像的,劉慈欣的文字尚且捉襟見肘,對影視特效的要求甚至不僅僅在技術層面,也在科幻審美層面。
其次是劇情層面難以把控。劉慈欣本人曾經有一段著名的論述:「好萊塢的科幻片,故事、背景可以複雜可以曲折,但主題不能複雜,必須黑白分明。《三體》違反了這條最根本的原則。」
《三體》三部曲小說之所以偉大的原因之一,讀娛君認為就在於劉慈欣近乎奢侈地灌入了令人眼花繚亂地大量「點子」設定,每一個都可以拿出來單獨成書,智子鎖定物理、ETO的派系、面壁者、黑暗森林打擊、強互作用力探測器水滴、執劍人、降維打擊……其中還不乏一些反道德的衝擊價值觀劇情橋段。
而在人物劇情層面,葉文潔、汪淼、大史、羅輯、章北海、程心雖然各有特徵甚至魅力,但也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常見主角形象。從影視化角度來說,這些問題都需要在編劇階段進行大量改編工作。
因此對比國內的電影、劇集、動畫項目,讀娛君倒是最看好動畫形式。無論是第一部中的三體遊戲還是後續的大量科幻場景,動畫形式都是更容易實現的一種,能以相對低的投入製作出能夠被大眾接受的畫面效果,這一點已經在《羅輯傳》和《水滴》中得到證實。而藝畫開天目前推出的《靈籠》就帶有大量未來科幻要素,以動畫技術角度來看完成度是相當高的。
至於Netflix投拍《三體》,有讓人放心的地方——Netflix美劇在特效水平和審美上有所保證,至少不會像《三體》電影那樣拿不出手。並且美劇有著近乎無限制的尺度,在呈現「大低谷」、「全球移民澳大利亞人吃人」等《三體》中未來人類社會的大尺度事件時,也可以直接使用視覺上的衝擊來實現。
讓人不放心的地方,當然就在於《三體》中的中國特色很可能在Netflix版中被忽視或改變。Netflix雖然在韓國投拍了《王朝》,在日本投拍了《全裸導演》等成功的本土化內容,但涉及科幻和中國文化領域則是一片空白。其製作能力也早已不如《紙牌屋》時穩定,2019年底大手筆、大IP的《獵魔人》就在全球都遭受冷遇。Netflix在《三體》上究竟能夠傾注多少力量,又能夠接受身為顧問的劉慈欣的多少意見,都是未知數,成品如何還是要看運氣的。
其實要把《三體》拍好,已經面世的《我的三體:羅輯傳》《章北海傳》和短片《水滴》都能提供一些正確的方向。這兩者的共同特點在於對原著的精準把握——不僅在於劇情的還原,而更多在於原作氛圍的影視化語言表現形式上。
如《水滴》,這是一部由青年導演王壬製作的14分43秒的短片,以一鏡到底的形式重現了三體探測器「水滴」出現的場景。《水滴》的鏡頭語言十分獨特,人類艦隊的龐大粗糙與「水滴」的微小精緻,用反射的形式造就了極其強烈的視覺反差,也共同構成了強烈的情感震撼。劉慈欣在看過之後這樣形容:「可以負責任的說,這就是我心目中的三體電影,如果能拍出這種意境,真的死也瞑目了。」
在原作中,水滴的出現是三體科技對地球的碾壓,表現形式則是用極端的對比來實現的。渺小與宏大,優雅與原始,看似無害的水滴兼具了美麗和致命的特徵。2015年,導演王壬接受媒體採訪時說:「在這個故事的一剎那著力,也許能激發出很大的感情波動。具象的情節和故事,不如一個瞬間這麼能體現水滴的精髓。」——這顯然是需要對原著有相當程度的理解和熱情才能得出的感悟。
同樣的,神遊八方製作《我的三體》,最初的想法也僅僅是出於熱愛和興趣。雖然完成的難度和形式不同,對如今正在推進《三體》各個改編項目的製作方而言,這些非商業化項目的成功至少能帶來一些態度和方向上的啟示。
在當下,《三體》更被寄予了文化輸出的厚望。初版電影爛尾後,大眾的情感可能要比想像中更脆弱,製作方更需要慎重、把控好內容質量。大眾恐怕是經不起「拍爛三體」的打擊了,假如真的拍砸了,Netflix沒有中國內地業務倒無礙大局,等待國內製作方的恐怕就是腥風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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