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好茶,嗜之如命,一生奔走潦倒,嘗盡溪茶與山茗,得其真味,「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而又以茶自況,道盡人生不得志,人世真侷促。是不知人世從來困囿地,人生誰曾真得志?死而後已。
東坡亦好禪,詩詞中多有禪意,雖未契禪心,卜度思量,趣得其味。可也是談何容易,若真「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又何必「寂寞沙洲冷,有恨無人省」;想得「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終是要「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也不過一牽腸掛肚,拉枝扯藤凡夫人也。
東坡前世為五祖戒,戒禪師大徹大悟之人,會契趙州「吃茶去」之意,禪茶一味明了,悉歸本分,樹立門庭,傳此涅槃佛心,一代宗師。而生死未了,還入輪迴,後世為蘇東坡,流離坎坷,鬱不得志,禪只浮於測度玩味,心地未明,茶又濟得什麼事,只關凡情。落於凡俗,斯為下矣,依舊生死兩茫茫,錯了也。
生死一事,非是一悟即可了卻,縱契佛心,還須證得,煩惱未斷,仍在生死。死而不已,再是一生,明了轉惑迷,侷促人我是非中,總是不如意。更不知再生後世,又將如何際遇,輪迴狂惑困囿地,無誰能得志,只怕不堪更淪落,下又下矣。好在,東坡隨身常帶彌陀畫像一幅,而言:「此我往生之據。」
禪,即佛心,凡心迷亂雜染,如何當下直入?越是思量,越不相干。而若能契入,則無一法不可契入,故有禪茶一味。五祖戒法祖雲門偃禪師,曾答問禪者言:「乾屎橛」,如此禪屎亦是一味。若不能從此當下契入,不明禪屎一味,也不必高談禪茶一味,禪茶一味不明,空談而已,全不相干。而來生後世,不免更淪落,至時只怕禪也不知所謂,茶也無福消受,畜生餓鬼,何來茶飲,下得地獄,倒是屎尿常隨。
彌陀名號,正是佛心,稱念彌陀,佛力使然,佛心自入凡心,不假他法,不必思量,念念聲中,迷亂雜染凡俗之人,潛通佛智,暗合道妙,便即凡心而佛心,經云:若人但念阿彌陀,是名無上深妙禪。彌陀成佛之前,曾發誓願:「十方眾生,稱我名號,若不生者,不取正覺。」今現成佛,而有彌陀畫像,是我往生之據——既已成佛,眾生稱念,必得往生。
念佛而已,無須自費力氣,便得深妙禪心,而命終更得往生,生死了卻,輪迴不再。往生之際,煩惱自斷,涅槃自證,一切明了,心量究竟廣大,極樂無困囿,涅槃成佛矣,何志不得?
如此,不妨喝茶。念佛靠佛之力,自得佛心,生死大事成辦,自己倒落清閒,正好喝茶。喝茶可也,念佛去也。
茶,要一口口喝,順由湯水作意,滌我煩憂清我神;佛,要一聲聲念,任憑彌陀著力,解我心毒了我苦。
茶也,草木菁華,取之而飲,洗我塵染,泊然輕適;佛也,法界獨尊,取之而念,了我生死,安樂自在。有茶一法可恬淡,唯佛一道獨清閒。
喝茶之時,無所作為,隨茶動靜,體清明之境;念佛之際,自然而然,從佛安閒,歸涅槃之界。隨茶衝虛體無為,從佛逍遙歸自然。
佛茶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