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前人學者的考證,相國寺的淵源可追溯到戰國時期,此處原址為魏國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北宋魏泰撰的《東軒筆錄》就記載「舊傳東京相國寺,乃魏公子無忌之宅,至今地屬信陵坊,寺前舊有公子亭……」北齊天保六年(公元555年)在此建建國寺,後毀於戰火。唐初名僧慧雲購得此處,在舊址重建了寺院,當時唐睿宗在位,他即位前曾被封為相王,所以下詔更名為相國寺,並御書題額「大相國寺」,從此寺中香火日盛。相國寺在北宋時處於鼎盛時期,它佔地面積達五百四十畝,分六十四個禪院,是東京(今開封市)最大的佛寺。不僅得到皇帝的題額和敕命重建,住持都由皇帝欽定,朝廷的一系列活動如重臣的追薦,官員的檢閱,皇家的各種巡幸、祈禱活動也多在此舉行,所以它還是一座皇家寺廟。
大宋初期,國家鼓勵發展經濟,一種嶄新的城市商業文化鋪展開來,東京頓時成了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在這個城市裡,不但取消了坊市分離的制度,也取消了夜禁。商鋪臨街而設,遍布東京城的大街小巷、橋頭路口,讓市民自由貿易,充分享受生活。此舉大大促進了城市商業的發展,與經濟發展相適應,宋代的市民文化也極為興盛,民間的文娛活動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
作為宋代舉足輕重的皇家寺廟,大相國寺長期浸潤在這種世俗文化極度繁榮的時代中,它不再是單純禮佛朝聖的宗教場所,更成為平民百姓的公共娛樂中心、經貿市場。
記載北宋都城風物習俗的書籍《東京夢華錄》中有:「(正月)十六日……樂作,縱萬姓遊賞……貴家車馬,自內前鱗切,悉南去遊相國寺。寺之大殿,前設樂棚,諸軍作樂…競陳燈燭,光彩爭華,直至達旦。」「相國寺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珍禽奇獸,無所不有。」可見寺內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已成為了東京人民生活中一大盛事。每月定期開放的廟市,有全國趕到京城來購物、售賣的人們進行交易。
佛門聖地為什麼會成為人聲鼎沸的市場?
東京城的商品經濟十分發達,是全國最大的貿易和消費城市,其發達程度超過以往任何一個朝代。比較繁華的是正對皇宮正門的御街、往南去的州橋一帶、自州橋東轉經相國寺的東大街附近。除了相國寺《東京夢華錄》中似乎並未將其他寺院宮觀的民間貿易加以如此詳細的描述,但這並不代表其他寺院不存在如此紅火的市場經濟,只是因為相國寺作為北宋第一寺院的特殊地位及優越的空間與位置。
相國寺地處東京裡城的南部,是當時最繁華的區域,又正在汴河北岸,寺前門有一重要碼頭,交通便利,再加上場地寬敞,正是得天獨厚的中心市場的最佳選址。
相國寺在城市東南部,這裡本就是商人云集、貨物集散之處。據宋代王林《燕翼詒謀錄》記載「東京相國寺乃瓦市也。僧房散處,而中庭兩廡可容萬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趨京師以貨物求售、轉售他物者,必由此。」在《東京夢華錄》中顯示,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供百姓交易,而與此記載稍異的《麈史》卻記為八次,不論是五次還是八次,相國寺內的交易完全具備了「廟會」的性質,因此有人說北宋東京相國寺的定期集市首開了後世城市大型廟會之先河。明清時代的京師廟會即來源於此。
萬姓交易如此受歡迎,到底可以買到什麼呢?
據記載,相國寺中的貿易市場貨品齊全,幾乎囊括了當時百姓們吃、喝、玩、樂的所有需求。千年古寺的房前屋後、臺階走廊無不被小商小販甚至寺院僧尼所佔用,成為買賣商品的市場。在這裡,不僅有飛禽走獸、針織刺繡、瓜果蔬菜,還有文房四寶、古玩字畫、頭面首飾等,可謂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應有盡有。
煙火氣撫慰凡人心
市場從寺院的大門前就開始了,在這裡銷售的是飛禽、貓、狗之類的活物,第二、三道門買賣的都是日用百貨,雖是露天攤位但都架設著彩色的帳幕,非常整齊有序。百姓們可以在這裡買到簟席、屏帷、洗漱用具等日用品,時果、脯臘等食材,甚至是鞍轡、弓劍等物,絕對滿足各種需求。
往裡走靠近佛殿的攤位是已經有了名號的固定攤位,像是王道人蜜煎、趙文秀筆及潘各墨等等。寺廟大殿兩旁的廊下是各寺院的師姑賣繡作、領抹、花朵、珠翠、頭面、帽子、絛線等物品的鋪位。佛殿後面的資聖門前,是文人墨客愛去的地方,出售的是書籍、古玩、字畫以及各地卸任的官員出售的土特產、香料藥材。後廊則是佔卜、算卦的攤位。
相國寺的大廚廚藝很好,就是碰到大型的齋會,三五百份的飲食、茶果不一會的功夫也就做好了。於是寺廟開始為擺攤的、逛街的人準備餐食,掙點「夥食費」。除了齋會,相國寺內還有飯店,並以豬肉聞名。宋人張舜民在其所著的《畫墁錄》中一開始就提到了相國寺「燒朱院」,大約就是講當時有一個叫惠明的僧人廚藝很好,尤其擅長炙豬肉。北宋文學家楊大年經常呼朋引伴來吃這口,有一天對著大和尚說:「你一個僧人燒豬肉,客人們天天喊未免名聲不好聽。」於是楊大年選用了諧音,起了一個燒朱院的名字。從此京都的人都改為這個叫法。
文人學士遊寺淘寶
從史料記載來看,北宋時期在京城生活過的官僚士大夫以及到京城遊歷、趕考的文人墨客,大都去過大相國寺,「相國寺大殿兩廊,皆國朝名公筆跡」。這裡不僅是四方商賈雲集之地,更是文人士子流連之所。這是因為相國寺市場不僅出售日常生活用品,令民眾樂往,而且還有諸多書籍古玩碑帖等人文氣息的物品,是文人學士的「淘金」寶地。
這種功能多見於詩歌的書寫和記錄。如《東京夢華錄》中提到的「潘谷墨」便是墨中的極品。潘谷墨為御用書飛白之物,為天子青睞,被貢入宮中的同時也流入民間,成為相國寺所售之物。不僅墨是如此,相國寺市場中文人所矚目的物件都有著這樣的屬性。
黃庭堅曾「於相國寺得宋子京《唐史》稿一冊,歸而熟觀之,自是文章日進。」宋子京,即宋祁,是《新唐書》列傳的作者。黃庭堅見到的是宋祁寫《新唐書》的手稿,那是非常非常珍貴的。
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中記述了她與丈夫趙明誠在相國寺為碑文典衣的故事。趙明誠當時還是一名太學生,經濟比較拮据,但是小夫妻「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寧願典當衣物,也要到大相國寺搜羅心儀的書畫碑文。
大書法家米芾曾在大相國寺買到王維真跡。有記載說他與友人「同行相國寺,以七百金常賣處買得《雪霽圖》,破碎甚古,如世所謂王維者。」另外,米芾《畫史》還記載他曾買得徐熙一幅畫作,那畫「綠葉蟲透背,二葉著桃上,二桃突兀,高出紙素」,很有特色。蘇軾去世後20年,他流放海南時的行書手跡又出現在了大相國寺的書畫攤上。
以上所說均是買到貨真價實好東西的,不過所有的「淘寶」過程都是有風險的,大相國裡所售之物也並非都令人滿意,歐陽修就曾在詩中吐槽過——「……京師諸筆工,牌榜自稱述。累累相國東,比若衣縫蝨。或柔多虛尖,或硬不可屈。但能裝管榻,有表曾無實。價高仍費錢,用不過數日。」(《聖俞惠宣州筆戲書》)也許歐陽修就曾經在相國寺東某個攤點上買到過又貴又不好用的毛筆。
相國寺在成為宗教聖地的同時,最大限度地融合到城市的世俗生活中,在長期的文化積累過程中,成為北宋王朝的一張文化名片。
不過大相國寺的繁華主要是在北宋,隨著靖康之難,都城淪陷,覆巢之下的寺廟也就不再有以往的盛景。範成大在南宋時期曾出使金國,經過大相國寺,發現那裡已「傾簷缺吻,無復舊觀」,雖然開市交易的習俗還有,但「寺中雜貨,皆胡俗所需」,如「羊裘狼帽」之類,再無原來的氣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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