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深滬半島突出於閩東南海中,島上丘陵起伏、層巖疊嶂,海上望來,如同雄踞著一頭獅子,故稱其山為「獅峰」。早年滿山古木蔭翳,一派蒼翠,所以又稱「璧山」。山下地土瘠薄,居民多以漁鹽為業。《閩書》上說,深滬的「滬」字,就是「列竹於海澨取魚」的意思。深滬有東垵、山頭、後山、港阜、土嶼幾個村落,各有泊船的港灣,合稱為「五澳」。後來人口漸繁,諸村早已連成一片。
據史籍記載,深滬的開闢可以追溯到晉人南渡之時。到了唐代,此地建制為璧山裡,已相當繁盛,詩人羅隱曾慕名來遊,留下不少膾炙人口的傳說。宋時深滬屬安仁鄉弦歌裡,是世界貿易大港泉州的一個支港。據近年從深滬灣海底發現的古船錠推算,當年在深滬出入的大海船長度達到40米。元、明時期,深滬統屬於十六都,漁鹽之盛「為晉諸澳之首」,號稱「萬人煙」。朝廷派人在這裡築城,造煙墩,置巡檢司、釐金局,以管轄海防,主持海運。清康熙年間,臺灣的收復促進了海峽兩岸的經濟發展和互動。相當一段時期,深滬的海運貿易十分興盛,曾建立了「走大南大北」的「益源」「義美」「東昌」「協慶」等多家船行。南通臺灣以及安南、暹羅等東南亞國家,北至溫州、寧波、牛莊、煙臺、天津等沿海城市。每在農曆三四月間趁南風運去糖、米,農曆八九月間趁北風載來棉花、布匹及雜貨,一年一往返。生意紅火,船也置得多、置得大。據說當年一艘叫「阿米隆」的貨船,內港進不來,只能泊在外洋,單說那顆「船目」,上面就坐得下5個孩子。可惜好景不長,大清國的國門被洋槍洋炮叩開了,臺灣被日本佔了,蓬勃一時的深滬商業旋告夭折,凋敗的經濟迫使千百深滬人拋妻別母,出洋謀生……
深滬漁鄉早期只有一條道路出入,這路沿著深滬灣,傍海靠山,高低屈曲,多半是從巖壁上鑿出來的石棧道,一級級被行人磨得滑溜溜的石蹬,數也數不清。仄逼之處,僅容兩人對過。在那一段名叫「宮仔崎」的石路旁,至今仍保存著很多崖刻,有相傳為唐代羅隱手書的擘窠大字「璧山」崖刻,有明代大理寺評事王鍭為其父刻於巖壁的墓道碑,有清代御史詹肯構撰的《深滬即事五言排》崖刻及清代裡人捐獻義山的碑記等。再加上兩旁的海光山色,真叫人目不暇接。
深滬買賣魚鮮、百貨的集市在南春社區庵宮口,一條小街僅三兩米寬,行人走過,兩邊店鋪裡的貨色一目了然。做生意的空隙,常見店鋪裡的老闆隔著街道寒暄閒話。庵宮口的魚丸是最負盛名的閩南風味小吃,旅外遊子每踏上家鄉故土,是一定要來品嘗一回正宗深滬魚丸風味的。小街北頭有座寶泉庵,建於唐代,奉祀清鹹豐年間從臺灣學甲請來的吳真人,以其藥籤的靈效招引了眾多香客。庵宮口的地名即由此而來。庵旁有口水井叫「市心保井」,《閩書》上記此井「深可丈餘,足一保汲,亦名『寶泉』」。不知是海風潮潤,還是往這裡挑水的人多了,石砌街道上總見溼漉漉的。街道末端連著漁市,漁船返航時,大大小小的船隻一字兒泊到附近灣澳裡,用舢板把一大簍一大簍鮮活的魚蝦駁運上碼頭抬進漁市,擺得一地都是。四鄉五裡來的魚販子潮水似的湧向漁市,擠擠挨挨地轉著,挑選魚貨,要價還價,嘈雜的市聲比潮聲還高。如果漁船在夜間返航,漁市上就擎出數十柄焰火旺盛的火把,那搖曳的火光映照著粼光閃爍的魚鮮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別是一番景致。
深滬的民居依山臨海,因山勢高低錯落、層層疊疊,往往走下後面人家門前的臺階就可以登上前面人家的屋頂。有些房屋坐落在半坡,前落建成兩三層樓,後落卻只有一層。從海灘上望去,鱗次櫛比的建築群整個兒就像一座巨大無比的大廈。
方圓百裡,提起深滬,人們必先讚譽深滬女子的秀美和巧手。男人出海去了,家中的紅白大事都由女人們擔著,平日裡不肯閒著,總要把家裡的地板、窗板戶扇和大小家具洗擦得一塵不染。室內磚地還要薄薄地撒上一層白生生的海沙。忙活過了,她們就換洗得乾淨伶俐,臉上薄薄地敷了粉,用蘸水的油木刨花把梳整的頭髮擦得晶亮。而後炒上兩碟菜,溫好一壺酒,等待搏擊風浪歸來的丈夫。
人稱深滬女人手藝有「三絕」——洗窗板、燜油飯、搓丸子。不知怎的,一樣用肉絲、小魚乾、香菇和蔥珠當作料,她們做出來的油飯要噴香可口得多。逢年過節,她們能在那纖纖十指的尖端,飛珠濺玉般地搓出豌豆粒大小、勻稱圓滑的糯米丸子,外鄉人看見沒有不稱奇的。
和細白秀嫩的深滬女子成為對照的,是深滬的漁民,一個個是那樣健壯粗獷,皮肉讓海風吹得黝黑,粗糲得像海岸邊那一垛垛礁石。精赤的腳板踏著石板路,蹬蹬地響。自古以來,這裡流傳著一種「擲石」的民俗。每年農曆正月初二到十五日,鄉裡的男子分作兩起,在一處叫「相擲崎」的地方對壘,擲石為戲,不打得頭破血流不算盡興,你說他們剽悍不剽悍?自小在風裡走浪裡顛,深滬漁民無不練出一身好水性。據說有個後生獨駕竹排出海,遇上湧浪,竹排接連翻了十八番,後生在竹排上躥跳騰挪,未曾落水,歸來後倒叫家中老父罵了幾句「笨貨」,責怪他功夫不行,叫海水弄溼了半邊褲腳。
靠海吃海的深滬人在北宋時就開始釣具作業,明清時已季節性地到浙江漁場「起冬」——釣帶魚。清道光年間,漁港曾建置了89對拖底網對船。當年漁民使用的船隻不大,船上張的是笨重的篾帆,起降遲緩;用的器械更是簡陋,用一條細長繩子繫著個長錘測水深,憑一具羅盤定方向而已。海上風候瞬息萬變,颱風說到就到,清光緒二十年(1894年)四月間一場颶風,就把深滬80多對拖底船全部摧毀,使深滬赤埕冢埔上那層層累累墓冢邊上又增添了幾多用「魂竿灰」埋葬的土饅頭。
在無際無涯的大海上,漁民和他駕駛的船隻都顯得那麼渺小,這就使人們把生命寄託於冥冥之中的神靈,向玄天上帝求禱,向水仙叩拜,向媽祖娘娘祈祝,也向海上遭難的「好兄弟」祭奠,漁鄉的神廟越建越多,成為深滬的又一道風景線。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為深滬港帶來蓬勃生機。改革開放以來,深滬更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昔日的荒冢地現在建起一幢幢高樓;崎嶇的山陵破天荒開闢出寬坦的環島公路;人們移山填海,在荒僻的東海垵修成萬噸級碼頭,成為對臺交易港口,碼頭上每日車水馬龍、貨運不絕……面臨深滬灣的漁業碼頭現在已經發展成為全國一級漁業碼頭,若是在新春開漁的時節到深滬來,就可以看到碼頭上旗幟招展、鞭炮轟鳴,灣澳裡千帆競發、浪花翻騰的熱烈情景。除漁業的發展而外,漁鄉辦的拉鏈廠、製衣廠、水產品加工廠等企業更成為深滬經濟收入的主要支柱,這裡被譽為「中國拉鏈之都」「中國內衣名鎮」。富裕起來的深滬漁鄉,到處聽得到歡聲笑語、琅琅書聲、嫋嫋南音。
(作品來源:晉江勝跡、圖片來源:吳樹林-閩南深滬灣風情百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