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
----馬爾克斯
下白泥,一直是香港觀賞落日的打卡之地!
但是,請特別注意,但是,若要觀賞到絢麗的落日,誠意和運氣,缺一不可。
記得2017年,因為看到三寶和阿萌拍的「白泥落日」,我們一行七八個人,在驕陽似火的7月,坐港鐵換輕鐵一路輾轉到良景站,從良景邨穿菠蘿山走到下白泥,幾近傍晚,卻只看到雲縫裡那麼淡淡的一縷----落日霞光。
如果說,三寶和阿萌的「白泥落日」是濃墨重彩的油畫,我們的那次只能算是輕描淡寫的水粉。
一樣的「白泥落日」,差距怎麼那麼大呢?阿萌說,她們那次觀賞落日可是從流浮山過去的。
眼見疫情有所緩解,周末又是個晴朗的好天兒,決意去下白泥碰碰運氣,保險起見也從流浮山過去。
下午從港島線轉西鐵線至天水圍,再乘K75號巴士到達流浮山,在流浮山大街遊覽盤桓,後坐33號小巴至下白泥觀賞落日,大約6:30坐小巴返回元朗,再轉地鐵到市區。
本次又是誠意滿滿,運氣如何呢?
一、
港鐵線轉乘西鐵線,下午2:30左右在天水圍坐上去往流浮山的K75號巴士。
巴士行駛大約20分鐘,終點站流浮山巴士總站未至,就遠遠看到矗立於正街廻旋處的牌樓,正中的「流浮山」三個大字,在藍天白雲的襯託之下甚是金光耀眼。
流浮山是「山」嗎?
我帶著這樣的疑問查閱過網上資料:流浮山位於元朗區西部,靠近后海灣,原指位於天水圍以西、廈村以北的一座小山丘,後來成為西面數條繁盛街村的代表名稱。
按照《香港的地名與地方歷史》的記述,流浮山區域海拔僅87米,其名稱起源可能是昔日仍為孤島時,從遠望像一個浮動的小山。
在巴士總站落車,近旁就是一條置有遮陽棚的大街。
步入街口,兩邊都是滿滿當當的海貨攤檔,櫃面平鋪著,欄杆懸吊著,目測以乾貨為主。當然,鋪頭上還點綴些本地特產,比如:鹹鴨蛋,雞屎藤糕,蠔油,等等。
(手機 拍)
詢問緊鄰入口處的攤主:
這裡是流浮山的主街嗎?
攤主說流浮山只有這一條大街,從大街穿過去就是海邊,可以遠遠望到蛇口。
流浮山有漁村嗎,大澳那樣的漁村?
這裡可沒有漁村。
攤主指了指離大街不遠的獨立小樓,每個都是二、三層,排列很是整齊。
現在村民們都住在那裡。
沒有漁村,正街也遠沒有大澳的大街那般敞亮。現今「限聚令」有所放寬,街上陸續有些如我一般的閒散人士在走動。
但攤主說這點兒遊客,比生意興隆時差遠了。
外面烈日當頭,街裡也並不涼快,我找到一處兼賣冷飲的鋪頭,邊買水邊問老闆「下白泥」怎麼走。
老闆的普通話不靈光,複雜的粵語我也不太能表達,鄰近攤檔的老闆娘熱心地做起「翻譯」。
她能說一口純正的北方普通話,後來她告訴我她是大約十幾二十年前從吉林嫁過來的。
老闆聽清楚我一會兒要去下白泥看落日,馬上從手機裡翻找出幾張照片,天海相接的磅礴氣勢和夕陽西下的紅彤彤霞光,讓我豔羨不已。
從這裡的海邊也能看到落日,但有深圳灣大橋擋著,效果受限,而下白泥那裡一大片灘涂蠔田,視野開闊,大橋在另一側,一點也不影響觀賞落日的視線。
老闆邊說邊比劃,我聽個八九不離十。
以你的經驗,今天會有這樣的景觀嗎?我問。
不知啊!不過,要是趕得運氣好,打風前一天機會比較大。老闆答道。
噢,我想起香港今年好象還沒有打風呢!
(手機 拍)
繼續前行,大街中段是幾家海鮮餐館,食客不多,其中之一貼著如下的宣傳單張。
看來,到流浮山,蠔,是必食的美味!
大街並不長,很快走到尾部,這個區域很是清靜,有兩個人一邊一個坐在椅上,半打著瞌睡,應該是看攤兒的。地面溼漉漉的,兩邊是空空蕩蕩掛著氧氣喉的水箱。
時已過午,生猛海鮮都批發乾淨,唯有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鹹腥味道。
街後空場,卻又接出不少臨時帳蓬,擺放的海產品種較前面正街少,大多是天然生曬的蠔,黃澄澄的。
人們稱作「金蠔」。
流浮山的蠔在香港及周邊地區頗有盛名,據說,流浮山的養蠔業有超過200年的歷史。
據相關資料,蠔以浮遊生物為食,生長環境講究鹽度,珠江口的鹹淡交界,后海灣水中的鹽度適中,為流浮山蠔業的繁榮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但是,蠔又很嬌貴,怕風怕日光,又怕潮水和雨水,有時候一場風雨下來,蠔民一年的辛苦血本無歸。
站在岸邊,隔海相望,對面是高樓林立的都市繁華,回頭看看,身邊卻是漁船停棹的鄉村素樸。兩岸的強烈反差,恍惚間我以為站錯了位置。
行至一處正在勞作的現場,我得到了女工的拍照許可。
女工戴著勞保手套,右手握一把蠔啄(工具名稱查閱網上資料),往蠔殼面連續敲打,破開洞口,從邊上撬起蠔殼一分兩半,現出一團柔軟與鮮嫩,將蠔肉按照大中小分在面前三個水盆裡,連串動作熟稔一氣呵成。
旁邊的塑料筐裡是堆砌如小山的蠔殼,混雜著水泥樣的蠔柱,看上去象一大堆建築垃圾。
據資料說,本地養蠔有兩種方法:泥鋪法和釣養法。
泥鋪法是從古至今的傳統手藝,將石屎蠔柱插在泥灘上,天然蠔苗會附在蠔柱上慢慢成長。由於海水只有一半時間浸上蠔田,蠔只覓食時間大減,生長很慢,需要4年才有收穫,慢功出細活,出產的蠔只最天然,可一旦遇上水質不佳,積累在泥上的重金屬很容易汙染蠔田。
曾經因為后海灣汙染嚴重,生蠔養殖一度停滯,汙染得到根本治理後才恢復往日的發展。
上世紀90年代後,釣養法開始流行,從深圳沙井購入蠔苗,放在膠桶砌成蠔排,在海上飄浮,只需一年半就有收成,從此蠔業進入大規模生產階段。
從眼前的操作看,這裡的蠔主似乎還是沿用著傳統養殖法。
昔日,蠔殼可製作石灰,用作肥料和建築材料,只是工業化生產後,這些行業就不再有生存空間。
徘徊半晌,原路返回大街,買了一小瓶蠔油和二兩幹蝦放入背包,算是在流浮山逛街的收穫。
二、
4:30左右,於流浮山街口的紅色消防柱前候車,33號綠巴到來時,車上只有零星空座。
下白泥位於流浮山的西南面,小巴沿公路行進大約20分鐘,我透過車窗看到上次觀賞落日的入口處,車上大部分人也在此下車。
右側看似無路,那塊寫著「觀日落由此去」的小牌子還在,我定定神,跟著人群順小河邊前行。
河道如故,水量卻較前年少,兩邊草茅雜沓,幾棵年輕的榕樹枝葉初盛、綠色依依,並沒有多大改變。
行走不遠,豁然開朗,一片寬闊灘涂呈現眼前。
時間有些早,陽光依然灼熱,雖是退潮之時,海水輕波慢卷、一浪三回頭,不捨得全然退下,纖纖細細的紅樹苗仍浸在水中。
右側方向,白色橋身迤迤邐邐地跨過海面,那是深圳灣大橋。
近處,海水漸漸退卻後露出的沙灘,一個小男孩兒正在專心致志、不知疲倦地挖沙子。
我真的很好奇:小孩子們怎麼能對這樣單調的活動樂此不疲?
時間悄然流逝,海水從眼前淌落,人們亦步亦趨地佔領空出的陣地,不少攝影愛好者已經拉開架勢,選定心儀的位置。
天上的白雲似乎同樣放鬆了「限聚令」,從四面八方攏過來,絲絲縷縷,團團簇簇,幾乎鋪滿了大半個天空。
看到海水漸次退去,太陽也變得鬆懈慵懶,撒向海面的光散散漫漫的,熱量明顯柔和稀薄。
海的對面,蛇口碼頭的吊機密密排列著,成為夕陽裡的剪影。
穿著短褲涼鞋的小朋友們,可是等不及海水完全退場,拎著早已準備好的小桶小碗,催著大人火速蹚水下場。
這邊的大人們可就穩當得多,站在空闊的灘涂上,靜靜等待太陽一點點西墜。光線逐漸溫柔、清涼,映在稀稀落落的水面,象片片碎金溢彩流光、生輝閃亮。
只是,前年灘涂上那一壟壟的蠔田已然不再,大概率是換了新的養殖方法吧!
太陽慢慢騰騰地移動著位置,剛剛穿過幾片雲,稍不留神,徑直墮入底下更厚的雲層裡。
那團濃雲猶如一隻大大的口罩,緊緊地糊住太陽的大半個臉。眼見既不能扭轉下落的趨勢,又無法甩脫雲層的包圍,太陽無奈地散出些微的餘暉,給四周的雲朵、海面、灘涂,以至灘涂上的每個人,撒上蟬翼般的光亮,算做今次落日的基調。
見天邊桔黃色的霞光開始收斂,光暈漸微,我不禁心中一緊,長長的一陣沮喪,自知那紅通通的火燒雲般的晚霞又一次相見無緣。
坐上回程的小巴,望著天邊的餘暉暗去,忍不住又開始期盼一個打風天,再次帶著滿滿的誠意,或許,會與心中的「白泥落日」有個圓滿的----邂逅!
後記:
關於流浮山的記述參考網上資料及《香港的地名與地方歷史》(饒久才 著);關於蠔只養殖的描述參閱《流浮山的滄海蠔田》(Fitz Trailwatch 2015/09/27)、《香港方物志》,在此對資料作者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