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留學法國、卜居巴黎已近20年了,期間,我兩度探親兼遊覽,都滿揣虔誠觀瞻了先賢祠。
先賢祠坐落於蒙馬特高地,毗鄰聖心教堂。據女兒介紹:1744年,路易十五得了一場重病,他立願:假如他能過了這一關活下來,一定要建造一座宏偉的祠堂,以謝上帝和巴黎的保護神——聖吉納維夫。結果,路易十五病癒,果然踐諾。1755年,路易十五親自放下了這座祠堂的第一塊奠基石,經過35年的風雨,這座祠堂落成。時逢法國大革命,巴黎和整個法國的不少建築被毀,但它卻得以倖存。大革命爆發兩年後的1791年4月3日,制憲會議決定將剛去世的革命英雄小米拉波的靈柩遷入這個祠堂,並決定將它作為一個安放法國偉人棺木藉以憑弔的場所,取名曰「先賢祠」。
先賢祠的平面布局呈規整的十字,中間逐級抬起一個穹頂。這樣的平面轉往室內之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完美的紀念展示空間,十字布局形成的四大展區如今成為大型畫廊,滿壁都是一流藝術家的傑作,以「法國方式」來闡述他們的歷史和先賢事跡。正面入口柱廊的爛漫山花簇擁著一尊偉人群的浮雕。門楣上鐫刻著「一個為祖國所感恩的偉大人物」的點睛之句,顯示出它的高貴和崇高。
平心而論,先賢祠不及艾菲爾鐵塔壯美,不及凱旋門雄偉,不及羅浮宮華麗,但它顯得莊重,蘊涵著法蘭西民族的精神取向。先賢祠供奉的偉人中有開國元勳、共和國締造者,但更多的是這個民族的作家、藝術家、科學家和思想家。在我的記憶中,有兩位人物印象頗為深刻:伏爾泰和盧梭。
伏爾泰因其文學作品具有啟蒙意義的思想性而受到法國人民的尊敬,被譽為「精神之父」。這位象徵著法國啟蒙運動理性精神和人道主義的哲學家的棺木於1791年底遷入先賢祠。其棺木上寫著:「詩人,歷史學家,哲學家。他拓展了人類精神,它使人類懂得,精神應該是自由的。」在伏爾泰的棺木前,是他的大理石雕像:捧著一卷手稿,提著一支羽毛筆,臉上浮現出睿智的微笑。順便提一下,我曾尋訪過塞納河畔的伏爾泰故居,如今保存完好,故居樓下是「伏爾泰咖啡館」,世人提起他還是敬慕不已,足見其思想和人格魅力。
特立獨行的思想家盧梭的棺木被設計成一棟神氣的建築,側面的牆上寫著:「這裡安息著一位自由和真理之人」。其棺木的正面有一扇門,微微開著,一隻手臂從門縫間伸出,手中握著一團濃烈火焰的火把。我細品它的象徵意義:盧梭死後,他那平等、自由的精神依然點燃著革命,燃燒著巴黎乃至整個法國。
我在探訪先賢祠時,遍尋巴爾扎克、斯丹達爾(《紅與黑》的作者)和莫泊桑,但無果。何以故?據我女兒說:法國人的心目中,一位偉人不能僅僅有卓越的藝術建樹,更重要的是他對國家和民族乃至人類的思想和精神貢獻。儘管巴氏、莫氏等人曾以文學巨著笑傲文壇,但他們的作品缺乏伏爾泰式的思想啟蒙和盧梭式的精神貢獻,故無緣進入先賢祠這一法國文化和精神的象徵人物的歸葬地。這便是法國人為先賢祠設定的「門檻」。同樣聞名世界文壇的雨果,他有資格入祠,也並非緣於《悲慘世界》,恰如其棺木前的說明所云:「他堅決反對拿破崙的政變,堅持自己的政見。即使回國以後也拒絕特赦。」
對法國歷史有影響力的人物去世後是否能安葬於先賢祠,必須經過國民議會討論,並由總統最終籤署命令。2002年,對於大仲馬是否應該被安葬在先賢祠一事,法國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時任總統的席哈克說:「這是我們國家的大事」。最後,國民議會討論通過,大仲馬成為第72位安葬於先賢祠的偉人。這就是法國——一個對思想與文明的尊崇早已浸潤了國人靈魂的國家!
一個國家或民族理應有自己的思想巨人和精神偶像,她是國民素質的標尺、民族力量的表徵。——這便是我兩次觀瞻先賢祠所獲得的一點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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