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開無田
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段特別的時期，南北對立的局面持續了將近三百年，南朝分為東晉、宋、齊、梁、陳，北朝則是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東魏的權臣是高歡集團，西魏的權臣是宇文泰集團，北齊和北周分別是兩位權臣家族建立的。相對於南朝的平和穩定，北朝充滿著刀光血影，尤其是北齊王朝，皇室相殘的悲劇從未落幕，精神分裂的開國皇帝高洋，虐殺親侄的高湛，心狠手辣的高演。
生活在高氏皇族，是一種不幸和悲哀，歷史的車輪向我們駛來，車輪聲始終掩蓋不住北齊皇族的刀劍聲和哭泣聲。蘭陵王高長恭就出生在這個家族，叔侄相殘的事情屢見不鮮，猜忌和多疑是這個家族的標籤。
高長恭的父親是北齊開國皇帝高洋的哥哥高澄，如果沒有廚子的突然暗殺，高澄將會是開創北齊王朝的第一人。高長恭的母親身份卑微，卑微到連個姓氏都沒有，在兄弟六人中，高長恭排行老四。南北朝時期最看重血統和門閥，蘭陵王高長恭雖然貴為皇子王孫，但尷尬的身世又讓他備受奚落和輕視，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蘭陵王，形成了自卑敏感的性格。嘗盡世態炎涼的蘭陵王，沒有像其他貴族那樣高高在上，反而能夠低下身子，體恤關心下屬。
蘭陵王是能夠和將士同甘共苦的皇家貴族，他待人寬厚仁義，最能體現這種性格的是他對政敵的態度。當初蘭陵王行軍至瀛州的時候，軍隊參軍陽士深告發他貪贓枉法，蘭陵王因此被免官了一段時間。等到蘭陵王再次被啟用時，陽士深恰好又被分到他的軍營裡，憂懼不安的陽士深害怕蘭陵王會找機會處死他，他戰戰兢兢地向蘭陵王道歉。蘭陵王安慰他自己沒有想要加害他的意思，可心裡不踏實的陽士深依舊寢食難安，再三請求處罰。為了能夠讓陽士深心安，蘭陵王只好隨便編了個藉口，打了陽士深二十軍板，這才讓陽士深放下心來。北齊皇族崇尚武力拓寬疆境，作為其中一員的高長恭明白，建立軍功是他能從兄弟中脫穎而出的唯一途徑。
是金子總會發光，高長恭的初露鋒芒是在564年，北周聯合突厥進攻北齊，20萬大軍壓境，情勢危急。圍困洛陽不成後，北周軍隊長驅直入，攻打北齊的軍事重鎮太原，北齊皇帝高湛不敢小視，親自率領兵馬援救太原。時任并州刺史的高長恭充當先鋒，所遇敵軍無不潰散而逃，太原反擊戰以北周的退軍結束，作為先鋒的高長恭功不可沒。高湛對這位侄子十分看重，當即任命高長恭為帥，領一千精銳騎兵前往洛陽，解洛陽被困之圍。
南渡黃河後，高長恭的軍隊來到邙山腳下，迅速佔據有利地形，居高臨下的戰略優勢，讓高長恭決心率領五百精銳突擊北周軍隊，並成功穿過北周軍來到洛陽城下。後面就是層層圍堵的北周軍，高長恭不顧危險，一把摘下自己的面具，洛陽守城將士一下子認出了蘭陵王的身份，弓箭手紛紛放箭掩護援軍。高長恭的名氣很大，加上他親自來援助洛陽兵士，北齊軍士氣高漲，跟著高長恭奮勇殺敵、衝鋒陷陣。這場被稱作邙山大捷的戰役，以北齊軍全面勝利告終，高長恭一戰成名，開啟輝煌的政治生涯。然而高長恭的戰功再顯赫，也無法改變他的悲劇式宿命，他出生在一個瘋狂到近乎變態的帝王家族。
北齊自建立至現在，短短28年的時間裡就更換了六個皇帝，一個比一個短命，一個比一個癲狂。這個被後世看作「禽獸家族」的高氏皇室，除了後宮淫穢不堪的生活，還有毫不體恤骨肉親情的冷血，對親戚的血腥屠殺，是這個王朝最讓人痛苦的地方。高長恭的叔父高洋，精神異常還喜歡酗酒鬧事，整日赤身裸體地在街上亂跑，還喜歡闖到官宦家中侮辱女眷，敢怒不敢言的大臣只得盼著下一任皇帝能夠仁愛一些。
可似乎高氏家族的基因十分強大，下一任皇帝高湛不但強行霸佔兄長高洋的遺孀李氏，還當著李氏的面，將她的親生兒子高紹德用刀柄活活敲死。高長恭的兩個哥哥也都是死於叔父高湛之手，高長恭唯一自保的辦法就是不斷地立下軍功。
北齊後主高緯懦弱膽小，和他的祖父比起來殘暴程度要低一些，不過也是個荒淫無道的主，殺起骨肉兄弟來毫不手軟。高緯的親弟弟琅琊王高儼在宮裡聚眾鬧事，嘴裡嚷嚷著要造反，多虧老將軍斛律光巧妙化解，才沒有生出事端。高儼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頑劣成性的他不過是在耍性子、鬧脾氣罷了，可高緯沒有打算放過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儘管高緯的母親胡太后將高儼關在自己宮裡，進食出入都要嚴加看管，可高緯還是趁母親不注意，將高儼騙了出來。回過神的高儼看著眼前的哥哥怒目圓睜，心慌的他想要逃跑，卻被一群人按到地下砍了頭。連高儼和妻妾的遺腹子，高緯都派人將他們引產而死，可憐四個未降生的孩子，還沒來得及看看這世界就被親伯父「斬草除根」了。
生活在這樣的家族裡，高長恭做什麼都要小心謹慎，每次奉命上朝都會如履薄冰、汗如雨下。可萬萬沒想到，終其一生謹言慎行的高長恭，最後還是引起了皇帝的猜忌和疑心。當高緯和堂兄高長恭再次談論邙山一戰時，高緯頗有人情味地說：「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高緯的一句頗有人情味的場面話，讓高長恭在冰冷的家族裡感受到一絲溫暖，他心潮澎湃地回答說：「家事親切，不覺遂然。」這是高長恭真情切意的肺腑之言，可在高緯看來，兵權在握的高長恭有謀權篡位的野心，這就意味著高長恭真的要將北齊王朝變成他自己的家事。高長恭推心置腹地表示自己和高緯是一家人，自私冷酷的高緯卻認為高長恭是想取而代之。
573年五月，高緯派使者前來看望皇兄，並給他帶來了一份特別的禮物，一杯毒酒。高長恭悲憤不已，對自己的王妃鄭氏說：「我忠以事上，何辜於天，竟遭鴆也！」鄭妃天真地以為這是一場誤會，希望高長恭能夠面見聖上，闡述冤情。可高長恭明白，自己再怎麼表忠心，在高緯眼裡都是居心不良，意圖謀反的奸臣。心灰意冷的高長恭，向鄭氏說了最後一句遺言：天顏何由可見！說罷就拿起毒酒，一飲而盡，轉眼間離開了這個讓他不再留戀的世間。
高長恭的一生充滿悲情，作為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人們更關注的是他俊美的相貌，而不是他的赫赫戰功。四年後，北齊王朝被北周軍隊一舉殲滅，自此永遠消失在了歷史的茫茫海洋裡，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煙消雲散，高長恭的離世讓行將就木的北齊失去了最後一根頂梁柱。
參考資料：《北齊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