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應該算是西門慶最寵愛的女人之一了,早在她前夫花子虛還是西門慶兄弟的時候,西門慶就看上了她:個子嬌小、面容秀麗、皮膚白皙,且性情溫柔和順,最最重要的,是有錢有見識,她壓箱籠的一些器物,就連作為新富階層的西門慶都沒見過。
但也是這樣的她,讓西門慶都吃過癟,這也是《金瓶梅》中西門慶最為氣惱的一次吃癟,簡直氣得要爆炸:自己的相好不但另「娶」了個上門女婿,還掏出體己錢替男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開了個藥鋪,這不明擺著跟他搶生意嗎?
最讓他生氣的是,對方還是他看不上眼的蔣竹山,在他看來是「矮腳王八」,哪哪都不能跟自己相提並論。西門大官人的臉被打得火辣辣的生疼,連常做媒的馮媽媽都嘲弄他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簡直無異於把大官人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大官人氣惱歸氣惱,在設計擺布了蔣竹山之後,還不是一乘轎子把李瓶兒娶進了門,完全不顧及大老婆吳月娘的反對。在此之前,吳月娘的家庭主母地位是不容動搖的,西門慶也曾在李瓶兒面前誇說吳月娘「自來好性兒」。但到後悔錯失了娶瓶兒的時機,在潘金蓮的挑撥下,吳月娘竟成了「不賢良的淫婦」。
當然,在家跟土皇帝一樣的西門慶心裡沒有氣那是不可能的。
罰還是要罰的,不然西門慶的心頭火咋出:李瓶兒的轎子到了大門口,好半天沒人去迎接,最後還是孟玉樓勸吳月娘去接。
吳月娘也是不情願的,心裡還惱著西門慶沒聽她的勸,自作主張就把李瓶兒娶進了門;但不去接吧,又怕西門慶不高興,最後只好勉為其難地去接了。
但對西門慶來說,這事還沒完,他雖然禮數上不輸,接連三日都大擺酒席,但接連三日都不進李瓶兒的房間,只是晾著她。
這李瓶兒見西門慶一連三日都不近她的身,心裡又急又羞又傷心,晚上趁無人之時,竟用纏腳帶懸梁上吊了。好在她命不該絕,丫鬟一覺醒來就發現了,急急慌慌地跑去隔壁叫人,潘金蓮和春梅趕緊去房裡救下瓶兒,瓶兒抽抽搭搭地哭轉來。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並不是,這只是前菜。在孟玉樓房裡吃酒的西門慶,雖然被孟玉樓勸到李瓶兒房裡去了,但卻並沒有因此就消了心裡的惡氣,對李瓶兒憐香惜玉起來,反而對她又是脫了衣服抽一頓馬鞭,又是惡聲惡氣的一頓痛罵。
直到李瓶兒細說了與蔣竹山的來龍去脈,又說自己最後把蔣竹山趕出了門。
西門慶一聽:原來李瓶兒是有苦衷的,不是她變了心,原是她犯了相思病,被狐狸精幻成他的模樣,吸了精魄,最後蔣竹山治好了她的病,還欺瞞勾引她,這才犯下了大錯。
這樣一解釋,西門慶心裡舒服多了,問李瓶兒:「那我和蔣太醫那廝誰強呢?」
李瓶兒說:「他那什麼來跟你比啊。你是個天,他是塊磚,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別說你仗義疏財、伶牙俐齒、穿羅著錦,是人上之人,只是你每天吃穿用度的稀奇之物,恐怕他幾輩子都沒見過。他拿什麼來比你呢?你就是醫奴的藥一般,一經你手,教奴只是沒日沒夜地想你。」
有了瓶兒這幾句掏心掏肺的話,又是吹捧又是剖白的,西門慶馬上就消氣了,丟了鞭子,拉瓶兒起來,給她穿上衣裳,摟在懷裡,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李瓶兒並不是天生的軟性子沒脾氣,她曾經對花子虛十二分心狠:花子虛因為財產紛爭被下到大獄裡,她一面求著西門慶救花子虛,一面又趁機轉移財產,把家裡有的三千兩現銀都差人送到了西門慶家,還有花太監留下的無數細軟,也連夜隔牆送到了西門慶家。
在與西門慶好上之後,李瓶兒的心思已經不在花子虛那邊了,縱是救他出來,也不代表對他還有多少感情。在第一次跟西門慶私會之時,她就問了吳月娘和潘金蓮的生日,還打算認潘金蓮做個姐姐,開始為自己謀划進入西門府之後的事兒了。
在西門慶上下打點之下,花子虛不久就回來了,一回來發現家裡的三千兩銀子的大元寶不見了,就問李瓶兒:西門慶那邊打點花了多少錢呢?還剩下多少錢?我們還要湊著買房子呢。一場官司打下來,花子虛的幾處房宅都被拍賣了,瓜分給花太監的另外幾個子侄,可不得買房子?花子虛這一問,也是人之常情,誰知道這一問,竟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
李瓶兒整罵了四五日,什麼話都罵出來了:你天天在外面逛窯子喝花酒,好事不幹,壞事做盡,自己還沒腦子被人算計,你被下到大獄裡,我是個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去託人給你找人情?還不多虧了人家西門慶,念著素日的交情,大冷天的派人去東京,替你把事情了結停當了,你倒好,剛著家就好了傷疤忘了痛,一回來還算起帳來了。
花子虛再問錢的事,她就推都拿去打點關係,送了蔡太師和楊提督了,反正查也無從查起,他也不能去問人家呀!
花子虛一看沒辦法,想擺個宴席請西門慶來吃,明面上是表示感謝,實則想藉機當面問下西門慶錢都花哪了,還剩多少,誰知李瓶兒不肯,暗地裡使馮媽媽去告訴西門慶,千萬別來吃酒,只告訴花子虛銀子上下打點都使沒了就完了。
西門慶果然照做,不管花子虛怎麼請都不去,只推說有事,花子虛氣得發昏,卻又沒有辦法。最後只湊了兩百五十兩銀子,在獅子街買了座房子住,就這個房子,後來也隨著李瓶兒改嫁西門慶,而成了西門慶的房產,有一年元宵節,西門慶還帶著家眷在那兒看花燈。真是莫大的嘲諷。
花子虛搬了新家後,很快就得傷寒病死了,李瓶兒雖然也守靈,但是心裡並不哀傷,她巴不得他早點死了,她好名正言順地嫁給西門慶,天天跟他做一處呢。
李瓶兒如願嫁入西門府後,潘金蓮發現,自己的位置竟然就這樣就被擠佔了:曾經自己是西門慶心尖尖上的人物,西門慶不管什麼事都要跟她說,但現在只有李瓶兒剩的才有她潘金蓮的份兒。她要費盡心機才能討得西門慶的歡心,李瓶兒輕輕鬆鬆就能擁有。
瞬間潘金蓮的態度就變了,之前的塑料姐妹情變成了明裡暗裡使絆子。李瓶兒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懷上了西門慶的孩子,這讓潘金蓮羨慕嫉妒恨,恨不能取而代之。
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潘金蓮,甚至使出了傳統宮鬥劇的絕招來加害李瓶兒的孩子:用紅布包裹著肉給貓投食,以此來馴貓,最後導致西門慶家的獨苗西門官哥受驚而死。
嫁給西門慶後,一心只想著做個賢妻良母,安分處世的李瓶兒,因為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身體每況愈下;加上西門慶需索無度,給她落下了崩漏的病根,導致李瓶兒青春早逝,亡於二十七歲。
可嘆李瓶兒忍氣吞聲,也只在臨終前悄悄交代吳月娘:將來你生下兒子後,一定要好生看養著,千萬別像我這麼粗心,吃了人的暗算。
也正因為她這句話,後來西門慶去世之後不久,潘金蓮和陳經濟的事兒包不住了,吳月娘才堅持趕走了潘金蓮,間接地造成了潘金蓮之死,李瓶兒這個公道,終究還是假他人之手討回來了。
可嘆李瓶兒糊塗,有財有貌如她,不該把心思錯付了西門慶:這個男人,儘管在她死後也曾放聲大哭,也在她病重之時傷心落淚,但還沒傷心完,就饞上了她孩子的奶娘如意兒;他們的兒子剛死不久,西門慶還在跟家人的媳婦兒亂來,著實不是她命裡的良人,她嫁給西門,便恰似羊入虎口,可惜那時的她太過年輕,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
縱觀李瓶兒這一生,愛也愛過,恨也恨過,也曾風風光光做人上人,但最後竟然還是窩窩囊囊地死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是會選擇提起精神跟潘金蓮鬥呢,還是把真相告知西門慶,痛痛快快地過日子?畢竟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只有身體才是自己的,畢竟孟玉樓三十八歲才遇到了對的人,四十來歲才生娃,不也過得很幸福嗎?
二十七歲,人生才剛剛開始呢?急什麼?!
只要有健康有美貌有財產,沒了西門慶,不還有東門慶北門慶南門慶呢嘛?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