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的時候,夜幕降臨得早,繞廣場步行鍛鍊幾天之後,有天晚上興之所至,信步走進廣場中心的銀杏樹林裡。
從外面看起來有點黑,進去走了一小段之後,才感覺到裡面並不暗,小石板鋪就的小路平整光滑,清晰可見。草坪整齊,燈光球場的光線照過來,草尖像男孩子的平頭,散發著勃勃生氣,一切看起來很是亮堂。想起小時候走夜路,並不覺得黑,因為路是「白」的。究其原因,是眼睛主動適應了光線而己。聖經上說「要有光,就有了光」。心中有光,光即是上帝啊!
小路邊,是碗口粗細的銀杏樹,看起來精神抖擻的樣子。枝幹簡潔利落,不盤根錯節,不旁逸斜出,全都整齊地向著天空伸展。枝頭乾乾淨淨,沒有一片留下來的葉子。我想,它應該是不喜歡拖拖拉拉、曖昧不清吧,該長葉子的時候齊刷刷地長,該掉葉子的時候呼啦啦地掉,是不是正因為它的這種性格,因此秋天的時候葉子黃的格外純粹?因此它才鮮有病害,得以存活數億年,「嫣黃閒雅自從容」,成為「植物活化石」?那麼,它的那種信箋形狀的葉子,是寄給它的祖先嗎?
走了幾圈之後,天然越來越亮,直至月亮從東邊最高的山上升了起來,透過銀杏枝條,覺得月亮是從銀杏樹的頂上升起來的!月亮探出頭的那一瞬間,它的清暉刷地一下照到站在樹林裡的我臉上,直至心裡……
沐浴滿身的月光,我像個興奮的孩子,興衝衝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與這些樹木多呆一會。我想,它們每天早上迎接第一縷陽光,傍晚送走太陽,夜晚又迎接第一縷月光,還有第一滴露珠,第一粒霜芽,第一片雪花,第一聲鳥鳴,第一隻蝴蝶,以及春風、夏雨,彩虹,雷鳴,閃電,乾旱,水澇……它們經歷的太多了,它們內心的年輪太曲折豐富了。它們沒有腳,走不了路,但它們卻從白天走到黑夜,從春夏走到秋冬,從這片光陰到那片光陰,乃至於從這個世紀走到那個世紀……在它們面前,我是如此的矮小平凡,我擁有的語言功能,是如此的蒼白貧乏。
是的,它們無法選擇腳下的土地,它們無法避開風霜雨雪,但怎樣活著卻是可以選擇的,不用哀嘆,不必自怨,更不用自憐。因為生命本身,沒有黑暗!
從銀杏林裡回到大路上,有豁然開朗之感,因為到處都是舒朗皎潔、溫柔通透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