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好吃的拉麵店在哪裡?
這個問題恐怕要比回答「東京有哪些好的壽司店」難得多。拉麵店的數量5000往上,且大部分拉麵店不會像連鎖店那樣,對各類口味一網打盡。越是出色的拉麵店,往往就只專精一兩種味道,所以,想找到一家合自己口味的拉麵店,並非想像得這般容易。
我們今天要縮小範圍,介紹東京最有代表性的類別中,相對出色的那幾碗面。就像北京的代表是炸醬麵一樣,對日本食文化稍有一點了解的人就知道,東京的代表是醬油拉麵。過去數年,有很多在懷石料理店、法餐廳工作過的師傅,開始加入醬油拉麵的大軍。東京的醬油拉麵呈現出整體口味清淡化、天然化,米其林指南中東京的推薦店也以醬油拉麵佔了半壁江山以上。我想下面的這段摘抄,或許多少能解釋這種趨勢的出現:
「在Sauce béchamel和demi-glace的全盛期之後。來到開始重視素材本身味道的Nouvelle Cuisine時期,Bouillon et Fond這樣的醬汁成為了主流。現在則追求更輕和簡約的東西」。
這是上柿元勝在《醬汁》這本著作中的一段見解,他描述隨著所能獲取的食材更佳,醬汁也由濃厚向著清淡發展,與食材相合的趨勢。上次與一位有著法餐經歷的日本拉麵店主談到這段內容,他認為這同樣可以運用到其他料理中,比如自己的拉麵:
「醬汁是反映時代的產物」。
現在東京最先端的拉麵店,湯汁在保持整體清淡的前提下追求層次感,不帶來太多的食後負擔,拉麵這種有著極其男性化標識的B級美食,開始不斷向「輕」發展。村上春樹曾在隨筆集《村上收音機》中寫到,妻子有一回非常想吃拉麵,而喜歡西餐的村上對於這種日本風的食物沒有興趣,妻子只能單獨去拉麵店,結果被鄰桌的年輕人指點「這個阿姨真可憐,居然一個人跑來吃拉麵」而大為光火,回家和自己大發脾氣。現在,銀座或者六本木的拉麵店中,也不乏獨身年輕女性的身影,像中目黑的afuri,即使半數客人都是女性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雖然afuri並不是我要推薦的拉麵店)。
在日本食風靡世界的時代,有人認為拉麵在努力體現著高級感,想像壽司一樣成為更上檔次的食物,也有人認為B級美食就應該是粗獷的。我認為這都是常有的誤解,因為這都沒有從事物本身出發,忽視了拉麵在料理層面的進步,真正的食客所關注的首先是料理。在這裡我既不想為拉麵正名,也不想把它抬高到多高的高度,只是想把那些有趣的經驗分享給對美食充滿興趣,追求真味的人(因為我認為會花時間和精力在異國追求B級美食頂峰的人寥寥無幾)。
實際上大多數時候,拉麵都沒有什麼去特地品嘗的價值,因為大部分麵館都僅僅是快餐店,品質並不值得誇耀,鹹且有著濃重的動物系腥味。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做的好的店值得被尊重。這是一種由來已久,且在固定的框架下進行的料理,醬汁、面、湯、配菜,近百年來,大家都在做這樣的東西,繁瑣且辛苦,你無法創作出一種不是這種框架的拉麵,所以只能運用更好的素材,更開闊的視野,以一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精神尋求進化。
可以說,正是日本人喜歡鑽研且願意在極難進步的領域裡尋求突破的精神,以及客人願意為最好的東西埋單,不惜花數時間排隊且支付高於市場數成餐費的態度,促成了拉麵這種食物的進化。
如果你見到神保町的某位店主拿著雜誌所頒發的「東京最佳鹽拉麵」獎,笑得合不攏嘴時的場景,就會明白他用六種鹽和高級和食店級的乾物,所搭配出的湯頭耗費了其多少精力和時間。
鹽拉麵是最難做的一種,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被鹹蓋住了其他的味道,他手下這碗鹽拉麵有著豐醇的味道,貝類和海味的出汁主張在先,帶著煮幹的微苦,連一些吃不慣此類拉麵的朋友也會為之傾倒。
我很珍惜品嘗拉麵的機會,所以現在只會去嚴選的幾家店,這篇文章所包括的都是淡麗醬油係為主的拉麵,所以這絕對不是一篇講「東京只有這些店可去」的文章。而是如果您追求料理本身的味道,勝過任何表面的東西(比如那些靠把食材堆得像山一樣高吸引人的店),那麼我相信此文自有價值。
最後,這裡不會推薦連鎖店,拋開品質不說,如果推薦一個來自福岡,主打豬骨拉麵的連鎖店(比如一x),這就像是:
一個外國人來了北京,問你哪裡有好吃的面,你帶他去了「上海城隍廟小吃」,點了一碗蔥油拌麵,「這就是北京最值得吃的面」。
很抱歉前言過長,但如果不看前面這部分,其實你也沒必要看後面,因為我推薦的店均符合上面所講的邏輯。
以下是我推薦的5家東京清湯醬油系拉麵店,排名分先後
閱讀輔助
店名下面的標識
🍴/米其林餐盤獎
🍜/tabelog百名店
數字/文章發表時的tabelog評分與其在東京拉麵店中的排名
清淡雞湯系代表
らぁ麵 やまぐち(yamaguchi)
3.88/31
🍴🍜
yamaguchi曾經是東京傳奇級別的醬油拉麵店鋪,後來在東陽町開了2號店,店主山口裕史經常不在面影橋的本店,這多少會影響對其的評判。
醬油拉麵950日元,麵條是個人比較喜歡的細面,來自拉麵屆重鎮棣鄂,加水率高,入口時非常順滑,喜愛滑的人大概會愛不釋口。yamaguchi的最大特色是雞和醬油的平衡度,兩者的味道都很強烈,但能夠互不幹擾,既有雞的旨味,又有醬油的芳醇。
食後感非常輕盈,對於口重的人來說yamaguchi會讓人意猶未盡,最後一次離店時門口沒有任何人排隊,瞥見對面的近江拉麵排著人龍,高達5米的巨幅招貼畫上,是將碗口都蓋住的堆得滿滿的叉燒肉片。
各方面均出色的優等生
麵屋 さくら井
3.95/9
🍴🍜
麵屋 さくら井位於東京三鷹的住宅區,即使遙遠至此,中午也要排起大隊。
店員小心地挽著面,生怕其弧線不夠規則,無法讓食客從中窺視出東京拉麵的奧妙。
雞骨和昆布熬成的湯底清淡,鹹味很克制,有著微苦的後味,麵條是個人喜愛的稍硬口感。比較特別的是叉燒,無論豬肉還是雞肉,都是低溫慢煮,煮到了極軟,幾乎沒有調味,卻依然少有動物的腥味,可見品控之出色。
這裡可以說是標準的「現代東京醬油拉麵」。如果要說缺點,就是作為優等生過於矜持,個性不夠突出。所有都是「這樣剛好」。
極致美味的叉燒
中華そば しば田
3.99/3
🍜
位於仙川的中華そば しば田曾經是tabelog東京拉麵分類的王者。上次聊發少年狂,和朋友「神室町中國菜一馬」從目黑出發,往返3小時左右前往,又在烈日下排了近2小時,換來了10分鐘的用餐時間。
しば田的特色是天然素材的使用,在拉麵這種「化調理所當然」的品類裡實現天然素材的調味,現在的東京並不少見,需要花費更多的功夫來調試,對素材的要求也更高。雞和鴨熬製的湯底動物味並不強烈,這裡是醬油比動物性湯底更強勢的表現。店主柴田認為拉麵不能過分追求湯的美味,我的理解是他希望醬油的香味能夠佔據主導,柴田使用6種以上醬油配置其醬油醬汁,醬油的強主張使湯整體呈現出清淡感,しば田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典型的「醬油拉麵」。
煮幹醬油的煮幹和動物性胺基酸同樣很克制,苦味控制得很好,天然素材使鮮味得到了釋放。
叉燒煮到內部還有些夾生的狀態,完全沒有腥味,鮮且有脆的口感,是我個人在東京最喜歡的叉燒。
問題在於仙川這個位置,實際上已經接近東京的邊界,我的理解是:「在這裡既能夠節省房租,又能參加東京的各類評比和評分」。以這個角度來看,店家有絕對的自信,但很多人一上來就要吃評分最高的店,我反倒認為沒有什麼必要。做得好的拉麵店各有各的特點,如果沒有一定的經驗,是根本沒必要特地去吃高評分的,因為造成差異的往往是主廚想要什麼樣的料理,而不是分高的就一定高明。
在不確定排隊時間的情況下,遠徵しば田對於大多數視在日世界非常寶貴的遊客是危險的行為。
水陸並進的醇厚味道
らぁ麵 すぎ本
4.09/1
🍴🍜
這裡的店主是已故拉麵名人佐野氏的關門弟子,就像是「京味」系中新獨立的「味享」一樣,有著名門的巨大加持。
也許正是因為受到老派教育,店主並不追求無化調,因為他認為「那不是日本的拉麵,拉麵就該是拉麵才對」。他也不向面屋購面,而是完全採取自家制面,店裡的制面機本來已經被送進了橫濱的拉麵博物館,因為自己想用,所以師傅佐野又將機器交給他,這大概更是增加了店裡的傳奇色彩。
湯底的動物系味道突出,雞湯、魚介類以及醬油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各自有各自的主張,呈現出複雜的味道,與現在隸屬同一集團的しば田略有不同,這裡更具有攻擊性,我非常喜歡這種醇厚的味道。
面使用自家制全粒粉,口感稍軟的面並非個人所愛,但每次小麥和湯的香氣同時在口中擴散,形成良好的聯繫時,我會開始思考面的軟硬也許不是這麼重要。
令人稍感詫異的是,過去幾次造訪すぎ本時,它在東京的素人食評網tabelog上還不太排得上號,今天我為了寫這篇文章重新打開網站時,發現它已經取代了しば田榜首的位置。以前下午來這裡是直接不排隊可以坐進去的,現在就不好說了。
孤高的王者
中華蕎麥 三藤
3.70/258
🍴
當年輕的英俊員工把酒單放到我眼前時,一度以為自己錯進了一家酒吧或和食店。同樣開在住宅區的三藤,晚餐需要點一杯酒水。我對此並不介意,因為飲品單上有諸如新政r-type之類的選擇,價格也相對合理。稍微年長一點的主廚獨自在場中央做面,目不斜視。
這裡的環境非常安靜,店內的質感也有別於一般拉麵店,門口擺著米其林餐盤獎。看得出是一家想讓客人以享受食物為主的店,這裡過去甚至禁止攝影,而現在僅允許拍攝食物。
第一口便讓人深深著迷。
清湯的結構幾近完美,雞湯系湯底表現柔和,動物性主張不強,使用北海道尾札部的天然真昆布熬製,後味芳醇綿長,像是高級和食店的出汁般透徹。後來與店主閒聊,他果然有和食店工作的經驗,全部採用天然素材。
雞蛋是木更津的平飼天然卵,給我的印象最深,它被單獨裝在一個小盤裡上來,蛋黃是有如透明般凝固的半熟狀態,旨味極其突出,似乎是對面相對克制的一種補充。
店主對面的要求如同藝術家對自己作品的執著,如果你對純淨的味道感興趣,我相信這裡會讓你流連忘返。
第二天再訪時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因為店內的客人不多,和朋友在門口駐足觀看菜單,結果10秒鐘內突然有兩撥共計8位客人魚貫而入……我們被迫開始排隊了。
所以為什麼我們要站在門口看菜單呢?這種鬆懈就像是《逃離普利托利亞》裡主角們在打開監獄的最後一道門後不急著逃走,在原地擁抱一樣。
但生活並不是電影。
文/周磊 專欄作者、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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