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卉
「瀏陽河,彎過了九道彎,五十裡水路到湘江,江邊有個湘潭縣,出了個毛主席,領導人民得解放,啊依呀依子喲」……伴隨著李谷一婉轉悠揚的歌聲,翠玉般的河流——湘江便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它自遙遠的高山奔湧而來,又匯入八百裡的洞庭湯湯而去,它哺育了湖南湘潭縣這一方紅色熱土,古老的縣城也孕育了無數傳奇故事,吸引著各地遊客紛紛沓來。
人勤春來早,湘蓮賽雲容。秋實掛滿枝,冬歲腊味濃。誰不說我家鄉美?
驚蟄過後,熱鬧的春耕就開始了,一年的夢想始於斯。作為遠近聞名的農業壯縣,勤勞儉樸的基因已深入當地百姓的骨髓。二十年前,家鄉的春耕主要靠人與牛的協作,家中有一頭大水牛,那是農民極為重要的家產,更是春耕的好幫手。犁田了,農民們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努力吆喝著耕牛在泥田中行走,繪就了一幅「水滿田疇稻葉齊,日光穿樹曉煙低」的水墨畫卷,那是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淳樸鄉村風景。
漸漸地,鄉村時興起了機器犁田、塑盤拋秧,這可省時省力不少。春日裡的農村,不再是單一種植水稻,地裡發展起了以萵苣油菜為主的蔬菜種植,山裡栽種起了以臍橙油茶為代表的經濟作物,花卉瓜果苗木基地分片布局,原先零散的山水林田邁向產業化發展。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每當春日來臨,成片的油菜花香濃鬱,漫無邊際的金黃勾勒出人間桃源,鶯歌燕舞,桃紅柳綠,屬於春天特有的奢侈與浪漫,醉人心腸。
隨著蛙鳴聲動,星羅棋布的池塘,各種品類的荷花次第盛放,呈現「芙蓉國裡盡朝暉」的不俗美貌。這便謂「蓮鄉」。清晨傍晚賞花最相宜,涼涼清風裡,望見天邊雲蒸霞蔚,脈脈幽香沁人脾肺,難怪周敦頤會在此處寫下千古佳作《愛蓮說》。然而蓮農的辛苦,卻是詩文中極少提到的事,臺灣作家林清玄曾說:「對於我們這些只看過蓮花美姿就嘆息的人,永遠也不知道種蓮的人家是用怎麼樣的辛苦在維護一池蓮,使它開花結實」。
池中花朵絕非僅用作觀賞,蓮農們踩在深深淺淺的淤泥裡摘蓮蓬,頂著被螞蝗吸血的陣痛挖蓮藕,雙手被莖梗上的密刺扎出了血,幾番剝蓮子、挑苦芯更見證了蓮農的辛勞。多少年,人民在田田蓮葉間自給自足地耕作,直到花石鎮上建起了萬畝湘蓮基地,湘潭縣成為了全國最大的湘蓮集散中心,傳統湘蓮衍生出了藕粉、蓮芯茶、蓮子酒等產業,湘蓮文化旅遊節頗負盛名。賞萬畝荷塘、觀千年古蹟、品百味佳餚,一抹「蓮香」又煥發出新的生機。
去秋遊了,隱山松竹翠微,烏石峰巒秀麗,煙嵐雲岫,洲渚林薄,更相映發,朝莫萬態。極目遠眺間,儘是金色的稻浪翻滾,佇立山野間,火紅的柿子如同燈籠懸掛。石潭鎮的砂糖橘熟了,雲湖橋鎮的臍橙文化節已舉辦五屆。一轉身人生如寄,世間萬物經歷歲月迎來升華,最喜悅的莫過於此,辛勤經營終於收穫,怎能不叫人心旌蕩漾?走近秋天的蓮鄉,便是走進了喜悅的人生。
在一個黃昏裡,我於涓水河畔遇見了射埠鎮。此時正值油茶果成熟,近6萬畝的油茶林幾乎佔了全鎮山林面積的一半。偌大的油茶樹冠寬闊,層層密葉重重疊疊,綠得深沉透亮。記得兒時,我們也曾手挎麻袋,翻山越嶺採茶籽,如今誘人的茶油依然是記憶的最愛。縣裡將油茶作為重點產業培養,這悠長雋永的味道得以綿延到全國各地的遊子身旁。我不禁想起宋祖英的一首老歌:「媽媽背回的茶果,榨出了滴滴香油,留下了餅餅茶枯,潔白的油茶花開了又落……」
冬天一近,年就近了。農家小院裡,應季的水仙風信子已開放,晚餐就要在愉快的嘮叨中開始,可以煮酒烹茶,可以圍爐夜話,黑夜在盼著一場雪的到來。媽媽是最忙的,如意蛋卷蒸了幾籠屜,油炸丸子又香又脆。餐桌上當然少不了腊味合蒸,這是蓮鄉人最愛的年味菜,早在年前,媽媽就已製作好了食材。臘肉魚鴨拼成一大碗,猩紅的辣椒蓋不住濃濃的香氣,屋子裡花香與肉香相充盈,一派喜氣洋洋。
我常為家鄉的四時光景歡喜,每一場花謝花開都值得用心期待。這一彎靜靜的鄉村,承載了我生命裡最多溫柔回憶。俄國詩人茨維塔耶娃曾寫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一起飲用那無盡的黃昏,和連綿不絕的鐘鳴。我想,故鄉的小鎮定然會是我廝守終生的地方,縱然見過都市繁華,行過萬水千山,歸去來兮,仍是覺得它最好看。
我見蓮鄉多嫵媚,料蓮鄉見我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