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西湖博覽會博物館,遊人更少,不遠處一片白牆黑瓦映入眼帘,肅靜雅致與熱鬧的西湖倒也相得益彰。走到近前,那高高的白牆中間豎著一道緊閉的黑漆小門,上有青石作額,鐫刻「菩提精舍」四字。而在白牆的西側也豎有一道界碑「菩提精舍界」。一看這名字,便知這處宅子與那伽藍有著幾分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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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杜牧《江南春》
歷來有云:晴西湖不若雨西湖。何時見到雨西湖的概率最大?恐怕就是梅雨季節。而如何描繪雨西湖最勝?當首推杜牧的《江南春》。作為東南佛國的杭州,最能演繹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朦朧與空靈。
在淅淅瀝瀝的梅雨中,漫步在杭州風景第一街——北山路,最能感受那一步繁華,一步靜謐,如同體驗遊走在城市邊緣的地如夢似幻。因為下雨,遊人不似晴天那般的熙熙攘攘,而過往的車輛也不再排起長龍,如湖中的小舟一樣輕輕掠過,唯有偶爾濺起「譁譁」的小水花提醒你依然身處現代。
走過西湖博覽會博物館,遊人更少,不遠處一片白牆黑瓦映入眼帘,肅靜雅致與熱鬧的西湖倒也相得益彰。走到近前,那高高的白牆中間豎著一道緊閉的黑漆小門,上有青石作額,鐫刻「菩提精舍」四字。而在白牆的西側也豎有一道界碑「菩提精舍界」。一看這名字,便知這處宅子與那伽藍有著幾分淵源。
據說在民國十五年,有一位名叫傅裕齋的居士,來杭訪友,夜時聽聞眾僧念佛聲,猶如醍醐灌頂,遂與丁甘仁、倪大椿、譚步韶、嚴子良、孫良臣、傅裕經、傅庭芳、沈晉鏞、金益如、林雙泉、陳載峰、莊海濤、李述初、吳祖昌、譚子臨、譚石卿、譚海秋、譚竹馨、羅稚雲、謝崇華、田玉樹、傅夢弼、譚肇貴共24位商人,一道籌集款項,於杭州西湖北山路一依山臨湖的雅致之所,購地二畝六分七釐,建造了名曰「菩提精舍」的念佛禮誦之所。這一行為,有點類似於今天的「眾籌概念」。
其中丁甘仁乃當年滬上名醫,1917年創辦上海中醫專門學校,任校長;1919年創辦上海女子中醫專門學校,任校長;1920年創辦上海國醫學會,任首任會長。丁甘仁中年已馳名海內,晚年精神矍鑠,診務十分繁忙,但他仍兢兢業業,一絲不苟。他平時教導認真,授徒嚴格,深獲學生與病人的尊敬和愛戴。當年,孫中山先生曾以大總統的名義贈以「博施濟眾」金字匾額,懸於上海舊白克路人和裡診所大廳,以示表揚。
由此可見,這24人皆為當時滬浙商界的精英。那麼問題就來了,這24位當時的商界名流,為什麼要集資籌建菩提精舍呢?也許有一個地方能給我們提供答案。走進菩提精舍,進門就是一橫狹天井,天井後面就是大殿,原本這橫狹的天井還讓人覺得有點侷促,但在這麼一個雨天倒反而覺得方便不少。進入大殿,有5排各8根青石柱子,共40根,屋架上的牛腿、檁、枋、椽支撐起整個大殿,上鋪本瓦。細看青石地面,中間有一塊漢白玉石龍形石雕,保存完好。大殿右側牆上嵌有石碑一塊,上書「創建菩提精舍緣起碑記」,字跡清晰可見,保存完好。而這塊碑就是上述問題的正式答卷。
碑文一開始並沒有提到菩提精舍與他的建造者,而是先大肆宣揚了一番「即得蒙佛慈力,親垂接引,往生西方也」「以其為了生脫死之捷徑,超凡入聖之妙法故也」等佛法的神通玄妙。緊接著又筆鋒一轉,認為「近來世道人心,愈趨愈下」,並由此引出了傅裕齋發心的始末:「傅裕齋居士,宿植德本,性行淳和,以職任商業,未知佛法。去歲訪友至杭,夜宿常寂光蘭若,聞眾僧念佛聲,直同甘露灌頂,醍醐沃心,慶快之忱,非言可喻。因茲觸動宿根,即欲與同志,隨分隨力修持此法。」而這裡提到的常寂光蘭若,即杭州吳山的常寂光寺。說到這個寺院,又不得不提起杭州佛教史上的一位名人——弘一法師。《弘一大師永懷錄•傳一》中,記載了一段弘一法師在常寂光寺閉關期間,出關護法的事跡:「民國十六年春,杭州政局初變,青年用事,銳氣甚盛,已唱『滅佛』之議,欲毀其像,收其宇,勒令僧尼相配。是時上人適卓錫於吳山常寂光寺,倩堵申甫轉邀青年主政之劇烈者若干人,往寺會談,一言微中,默化潛移;先是上人預書佛號若干紙,備贈應約而來之人,乃來人未及所約之數,而紙數適符,若前知者。其最激烈之某君,出而言曰:『時方嚴寒,何來浹背之汗耶!』因此,滅佛之議遂寢。」這段記錄中弘一法師在吳山常寂光寺中未僕先知的神跡雖不足信,但這一往事給碑中前文「近來世道人心,愈趨愈下」做了最好的註腳。而當時之所以出現「政局初變,青年用事」的局面,大概離不開北伐這個當時最大的背景。可以想見當時社會的動蕩與混亂,使得當時以傅裕齋、丁甘仁等為代表的民族工商業者內心感到了空前的緊張與迷惘,於是這些商人集資建造菩提精舍以求心理安慰,恐怕這才是菩提精舍建立的真正原因。這情形,和如今有錢人喜歡出資建寺廟,有異曲同工之處。
碑中還詳細描繪了菩提精舍建成時的景象:「其基地二畝六分七釐,共為兩進。前為大殿,五間,中供西方三聖,旁供十八羅漢,以作念佛禮誦之所。後閣五間三層,上層三間,中供三聖尊像,旁供二十四人祖先牌位……兩旁及中層,分裝房間,以作諸人靜修之所。下為客廳,旁作養心堂,以備高人傑士暫時憩息。」
而碑文中最值得玩味的是眾人為菩提精舍定下了「約法五章」:
「其宗旨大綱有五。一,本精舍,原為社友各有職業,不能常住專修,因禮請真心辦道之戒僧七位,常年修持,每日二時課誦,三時念佛,以為諸社友乘暇來此修持之嚮導。衣單食用,通歸社友攤任。」這第一條說得明白:這24位生意人都很忙,這精修的事情平時只能請七位和尚來代勞,而且等24人有空來的時候,這七位僧人還能作為導師進行輔導。至於導師的衣食住行費用嘛,就要24人一起承擔了。換句話說,這些商界精英為這個菩提精舍公司定下了經營內容與股本分配的方案。
「二,本精舍,乃二十四人公同建立,公同經管,將來繼管之權,每人只傳一房,須擇其性質與佛法相應者,其餘子孫,概不過問,以免支派蕃衍,無處安居,及人各異見,或致紛爭耳。」第二條涉及了股份繼承權的問題,規定了各人股份只能被單一繼承人繼承,以免出現繼承人過多,導致難以管理的局面。
「三,本精舍,原為自修而設,與寺廟性質各別,不得應酬社外人經懺佛事,即逢年節,亦不任人燒香,唯社友或有祈禱,或有追薦,則無所礙。」第三條規定了菩提精舍的經營範圍——即會員制,非股東會員,概不接待,這倒是與如今的某些高級會所不謀而合。
「四,本精舍,以專修淨業清淨持戒為主旨,葷酒不許入門,凡下棋打牌,以及與佛法相違之事,一概禁止,凡諸社友,各宜自勉。五,本精舍,原為社友靜修而設,其居住日期,隨己心意,唯不得攜帶女眷,及小孩等,設或家眷欲來瞻禮,固無不可,但須節日便去,決不許女眷住宿,以期無妨清修……」第四、第五兩條則規定了菩提精舍運營的紅線——酒肉、娛樂、女色,按照如今的說法就是要維護公司的形象。
這五條可謂菩提精舍與一般宗教場所的根本區別所在:私營、私密、可繼承。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24人的一個合資宗教公司。從這裡也可看出,這24人雖欲皈依佛門、往生極樂,但在骨子裡依然擺脫不了自己的商人本色。即使是在念佛修行上,依然是以經營的理念來施行的。而佛教恰恰又最看重初心,唯有不忘初心,方得正果,這恐怕也是24人雖然出資供養,但最終也未得正果的根本原因吧。
穿過大殿,後面也是一橫狹天井,迎面是一堵空鬥磚牆,正中有一西式門樓,通往後院的走馬轉角樓。
後院是一幢合院式的花園別墅,入門即為青石板鋪設的大天井,大門門樓兩側有兩根愛奧尼克立柱,上方有大幅西式浮雕。天井庭院四周,圍以相互連通的頗為寬大的內迴廊,而且樓層上下均為這種走馬迴廊形式。
樓屋為兩層三開間加屋頂平臺,另有左右多開間廂房和附屬用房多間。全樓共有28個房間,約600多平方米。樓後有左右兩座精緻花園。樓頂上方為一迴廊形大陽臺,四周用石欄杆圍繞,可遠眺湖山近觀花木,視線極佳。
在這片迷濛的梅雨中,整個西湖顯得越發的綽約多姿。整幢建築精雕細琢,木雕門窗、石膏線腳、水磨地面、瓶狀欄杆,格局布置兩廂對稱,上下統一,中西合璧,堪稱精品。
世事變遷無常,菩提精舍後經多次轉賣,曾分別是信誼藥廠、康元制罐廠的產業和機關宿舍。如今,經過修繕保護加固、環境整治和基礎設施完善,菩提精舍作為杭州黨史館已經正式對外開放。這一片湖山靈秀之地,也不再私密,重新敞開大門,迎接普羅大眾,這倒是與佛門廣大之義不謀而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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