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網購的人越來越多，快遞單上承載著大量個人信息，就有人打起了快遞單的主意。今年6月，江蘇無錫警方破獲了一起網絡販賣快遞單號案件，兩名犯罪嫌疑人在兩年時間裡，販賣了6億多條快遞單號，說到這起案件還要從江蘇無錫的林先生在2019年的一次網購說起。
據林先生回憶，當時在一次上網期間他發現了一款中意的手機價格很合適，於是像平時網購操作一樣，他選擇了自己想要的手機型號，填寫了相關的聯繫方式和收貨地址，然後進行了網上支付。
被害人 林先生：之前用的那臺不行了，就想換一臺，買的是蘋果的XS，5000塊。 網購方便而且價格也便宜一點，就在微信公眾號上看見的， 就是賣東西的界面，那個小程序，寫的是公司地址，然後他就說兩到三天之內可以收到貨，付款之後就當天發貨。
三天過後，快遞顯示已經籤收了，但是林先生本人卻並沒有見到快遞。
被害人 林先生：因為我在手機上面看見那個平臺那裡，我可以看到那個快遞是有在動的，就是到哪裡了我能看得見。我在網上查的快遞單號也是一樣能查到的。
這是根據對方提供的快遞單號，林先生從網上查詢到的物流信息，上面顯示，林先生購買的物品於2019年3月20日早上9點30分，在廣東省廣州市被快遞公司接收，當天下午6時14分就轉運到了無錫。第二天早上8時58分由派送員接收後，送到了林先生填寫的收貨地址，最後由門衛代收。
被害人 林先生：我們沒有門衛的，我們快遞都是直接放在我們公司前臺的，但是要刷卡才能進我們公司。
按照林先生的說法，公司根本沒有門衛，而且公司前臺的同事也表示並沒有籤收過他的快遞，那麼林先生的快遞究竟去了哪裡呢？
被害人 林先生：直接打電話給快遞員， 他說是沒有這個快遞的，他說是空包裹，我也有問廠家那邊，發信息給他，我說怎麼回事，怎麼快遞說沒有這個包裹，他那個平臺也不回信息什麼的。
在多次與商家聯繫無果後，林先生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於是選擇了報警。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接到這個案件，我們想他這個貨物就沒有收到，應該是有兩種最大的可能。一種就是他的貨物被人冒領，還有一種就是快遞員在流轉的過程當中把貨物弄丟了。然後我們就逐一地去把這兩個可能性去排除。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調查下來排除了收到以後謊稱沒有收到，以及說這個派件以後被其他人取走的可能性，就剩下最後一種可能性，就是這個店家確實沒有發貨。
根據林先生提供的聊天記錄和交易明細，警方對商家展開調查，經調查發現，這個商家果然有問題。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發現他這個發貨人當時填寫的手機號碼是不存在的，也就是個空號。然後名字也是隨便寫寫的那種，根本就沒辦法聯繫到這個發貨人。資金的流向是轉給對方的，轉了5000塊錢，然後對方把這個錢就是一層一層地又轉出去了，最終是流到境外。
就在警方對這起案件持續進行深入調查的同時，時間到了2020年初，在對類似案件進行串並時，民警發現，在廣東、雲南等地，還有十餘名被害人在購買口罩等防疫物資時，也遇到了空包的情況。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說都用到了快遞單號，所以這個快遞單號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就是為什麼東西沒有收到，他在網上能查到這種快遞信息。
警方調查發現，在這十幾起案件中，被害人收到的快遞單號並不重複，也不是同一家快遞公司，並且每一個涉案的快遞單號在對應快遞公司的官網上，都能查得到。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我們在想像這種操作，它不會只是一種偶然性的單起的事件。後面可能有一個團隊專門來運營這一類的單號，所以我們當時就是開始往這方面來查找這些單號的出處。
快遞單號有何價值 為何大量網站在出售？
警方調查發現，網絡上有大量專門出售「空包」單號的網站，那麼，快遞空包為什麼存在呢？這些快遞單號有什麼利用價值呢？
民警：比如說我們買一個東西，我看到這個快遞信息說到了，籤收了，但是我沒有收到，像這種是什麼原因產生的呢？
快遞公司工作人員：就是空包，走流量，實際上是不產生包裹的。
民警：怎麼會出現空包呢？
快遞公司工作人員：這個東西正常是商家來刷銷量、刷排名，通過刷空包流量使自己的店鋪排名往前排，讓消費者更能及時看到自己店鋪的廣告，從而增加瀏覽量和銷售量。
據快遞公司工作人員介紹，空包通常在網店刷交易量時使用。在沒有真實商品交易的情況下，完成網購的流程，也就是俗稱的刷單。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我們通常的刷單，就是店鋪會找來一些刷手，在他店裡面去購買商品。錢到我帳戶上以後，我會把錢再想辦法退到這些刷手的手裡。因為這是個虛假交易，店鋪是不可能把商品寄給你的。但是按照電商平臺的規則，你必須有一個商品或者憑證，確保有一個快遞單號放在你購物的這個環節裡面，顯示顧客已經籤收了，然後這個錢才會從電商平臺裡面到達我這個店鋪的帳戶裡面。快遞單號就起到了這麼一個作用。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空包它其實就是一個物流，物流的這個快遞單號，但是它跟普通快遞單號是有區別的，普通快遞單號它會指向一個特定的包裹，但這個空包單號它是虛假的一個包裹，就是說它不存在包裹，但是它可以像正常的快遞單號一樣，有這個物流的軌跡信息流轉。
由於空包不實際發貨、卻又能在網絡上查到物流信息的這種特性，除了網店用來刷單外，一些犯罪嫌疑人也盯上了這些空包單號，用來實施詐騙。警方經分析研判認為，報案人林先生遇到的就是所謂的空包詐騙。也就是買家付款後收到的快遞單號會顯示物流信息，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包裹發出來。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也就是網上給你賣商品，然後你把錢付過去以後，他給你提供一個單號，這個單號上面你去查肯定是有物流信息的，到後面隔個幾天也肯定會是顯示籤收，基本上都是以這種手法去騙。
警方經分析研判認為，如果有人想利用這種空包單號進行犯罪，那他獲取空包單號的途徑，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在網絡上。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大隊長 周徵徵：從快遞行業知情人那邊了解到，這個空包單如果這麼普遍存在的話，一定會有非常大的一個市場，它一定是全國範圍的。如果購買者要接觸到空包單號，如果線下當面接觸，應該是有一定風險的。我們判斷，可能在網際網路上就有相關的售賣空包單號的這種網站。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我們對這個空包網站開展工作以後發現，全國差不多有兩千七百多個空包網站，這些網站當中有部分網站，每天的銷售額，就是賣出去的空包單號有幾十萬，更大一點的網站甚至有上百萬條的。這個數量之大，真的是讓我們非常非常之驚訝的。
如此多的網站究竟是誰在經營？又是誰購買了這些空包單號？購買的用途又是什麼？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大隊長 周徵徵：兩千多個網站都是不同的網站，只有一個項目就是販賣空包單號，一個網站一天如果銷量好的可以達到幾十萬條，銷量一般的也上千上萬條。所謂的空包行為我們還發現有大量的資金在流出去，他們一天要這幾十萬上百萬的單據幹什麼，派什麼用，這是我們非常不解的地方。
警方通過層層梳理，最終發現，這些網站的背後主要是隱藏在廣東和廣西的兩個犯罪團夥在控制。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他們這兩個團夥當中，既有網站的組織者，也有分站的代理，技術支撐，還有網站的推廣以及後臺的客服，可以說是組織嚴密，分工明確。
經進一步調查，警方鎖定了兩個犯罪團夥的主要犯罪嫌疑人為王某和張某。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查，警方逐漸摸清了兩個犯罪團夥的組織架構，並展開抓捕。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當時我們跟梁溪分局共出動了一百多名警力，在15個地市實施了統一抓捕，先後抓獲了45名犯罪嫌疑人。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凍結資金3000餘萬，凍結房產25套，查獲空包單號6億多條。
販賣空包單號獲利 一主犯積累上千萬資產
隨著犯罪團夥成員的落網，空包單號背後的利益鏈條也逐漸浮出水面。主要犯罪嫌疑人王某，1989年出生，主要犯罪嫌疑人張某，1990年出生，兩人的年齡都不大，但是資產卻不少，尤其是王某，在短短兩年時間內，累積資產上千萬。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崇安寺派出所副所長 周洪：在抓捕現場，我們發現了犯罪團夥的頭目，他的年齡並不大，文化層次也不高，當時我們叫他寫一個帳號和密碼，他說他不會寫，需要我們把手機給他，通過手機上面的字母來打上去以後，然後再謄寫下來交給辦案民警，就是也很感慨，連一個帳號和密碼都不會寫的一個人，能夠有這麼多的資產，我們也非常地驚訝。
據犯罪嫌疑人王某稱，他在經營服裝網店的過程中，接觸到了所謂的空包。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崇安寺派出所副所長 周洪：他也是一個電商平臺的商家，一開始是專門做服裝批發的，然後他有很多零散的零售商家，需要通過這個刷單來提高自己的信譽度。一開始的刷單是用於小禮品，就是一般的小禮品單號，它比我們正常的這個單號要便宜5毛錢左右。但是如果利用了這個空包單號的話，那它更加便宜，也就是說有的只要幾毛錢，就能夠把這個單就刷掉了。
犯罪嫌疑人王某稱，在刷單的過程中，他覺得空包來錢快，於是就開始組建自己的犯罪網絡，最多的時候他一共控制著1600多個專門兜售空包單號的網站，每賣掉一條空包單號可以賺幾分錢，每天可以賣掉幾十萬條空包單號。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年紀輕輕，卻能迅速積累財富的原因了。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崇安寺派出所副所長 周洪：他是利潤是5分錢，因為他是自己有一個空包網站，他問這個物流公司買的，他可能是1毛到1塊錢不等。但是他賺5分錢到1毛5分錢不等，把這些東西販賣給了這個所謂的需要空包的這些人。它的資金的流水量是巨大的，每一天的流水量都要達到幾百萬。
據犯罪嫌疑人王某稱，他在網站上出售的這些快遞單號都是真實的，那麼這些快遞單號又是從何而來呢？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當時做了兩方面的猜測，第一塊可能是快遞公司的伺服器被黑客攻擊，篡改了其中的數據，第二種可能性就是快遞公司可能存在內鬼，裡應外合來完成這個操作。
經進一步調查，警方鎖定了一個可疑人員。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我們排查了快遞公司能夠接觸到快遞單號的這麼幾個環節上的相關人員，最終我們鎖定了市場部的一個負責人趙某，他能夠自由地在他們公司業務系統內，導出相關的快遞單號來進行販賣。
據犯罪嫌疑人趙某歸案後交代，在從事快遞行業的期間，隨著權限的升級，他發現了可以利用的漏洞，於是開始販賣空包單號。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快遞公司內部人員把快遞單號出售給了空包網站的這些運營者，運營者通過空包網站來售賣這些空包單號，對方購買了空包單號以後，這些空包網站的從業人員會對這些訂單記錄進行一個修改，把相應的物流信息加進去，然後把最後編輯的結果通過物流公司的伺服器發布出來。
犯罪嫌疑人趙某稱，他在網上販賣空包單號之時，遇到了犯罪嫌疑人王某和張某，知道他們需求量大，於是就開始跟兩人分別有了聯繫。趙某稱，他賣出的空包單號在快遞公司都可以查到，有收發地、有最後的籤收，與真實的物流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實物的流動。而在犯罪團夥的空包網站的後臺數據中，警方發現，這些網站當中大部分的快遞單號對應的收貨地址，根本就不存在。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以咱們無錫為例， 搜江陰市山水傾城， 江陰就沒有這個地方，除了這個地址我們再來看一下省外的一些地址，河南周口市臺西三路，咱們來搜一下有沒有這麼一個地址，臺西三路就沒有這麼一條馬路 ，也是一條虛假信息。
不僅如此，在訂單數據中，空包單號的生成速度之快，也十分令人震驚。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你看看這個訂單數據，這都是同一家店，同一個時間點，同一秒就發了這麼多， 一百多單 。 這邊收件人是不一樣的，一秒鐘就有一百多單，正常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實現的 ，這個肯定是程序化了已經。
一秒鐘一百多單 調查空包單號有驚人發現
一秒鐘一百多單，如此多的空包單號都被用來幹什麼了？警方經進一步調查，有了更為驚人的發現。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他們大部分的空包單號被用於一些電商平臺的店鋪刷單，就是提高信譽。這些店鋪有一部分確實是刷單，還有一部分店鋪收到資金以後，直接流向了境外。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我們在後續的偵查過程中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黑幕，我們在對這些電商店鋪的相關訂單進行處理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店鋪其實它並不是為了銷量來刷這些單，它刷單的目的在於為跨境網絡賭博公司來構架資金通道。
警方調查發現，網絡賭博公司利用空包單號把賭客的充值行為偽裝成了電商的購物行為，用空包單號完成了整個物流的流轉，最後成功將資金轉出。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他們利用在店鋪上生成虛假交易，利用空包單號完成虛假髮貨，將相應的資金偽裝成電商平臺消費，來為跨境賭博公司充值。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北大街派出所副所長 張亞：就相當於賭客去店鋪購買一些商品，然後賭客的錢進到店鋪以後，店鋪再把錢轉到了賭博平臺。但是快遞單號在賭客購買商品的環節當中，起到了一個不可或缺的關鍵點。空包的快遞單號，為賭博網站提供了資金支付結算的功能吧。
警方介紹，使用空包單號為賭博公司洗錢的犯罪嫌疑人被稱為「碼商」，他們會在電商平臺註冊設立大量店鋪來完成虛假交易。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碼商的手裡掌握了大量的社交平臺的店鋪，他們以大量的虛假交易來形成收款二維碼，通過賭客掃碼進行上分，賭客掃碼以後，錢進入社交電商的企業帳號。
那麼接下來想要將資金從電商的企業帳號轉到店鋪帳號中，就需要用到空包單號了。「碼商」要從電商平臺將錢提取出來，就必須寄出貨物包裹，等待對方籤收。但他們不會真的寄出包裹，而是向「空包」網站購買一個快遞單號，表明貨物已經寄出並籤收。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三大隊民警 管力超：因為你不發貨的話，這個電商平臺不會認為你這筆交易是有效的，這個錢也到不了店鋪裡面，用空包單號進行虛假髮貨以後，錢就到了店鋪的帳號裡面，然後再通過層級反饋，最終到了賭博平臺的帳戶裡面。
就這樣，藉助電商平臺與快遞單號完成一次虛假的網上購物，賭資就披著「合法」的外衣在網上肆意流通了。
無錫市公安局梁溪分局崇安寺派出所副所長 周洪：在這個賭博平臺，給境外的賭博平臺走資金的這個過程當中，這個資金量是巨大的。
警方指出，在這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利用快遞公司和電商平臺的某些漏洞實施了犯罪，在此警方提示，相關部門和企業應提高警惕、加強管理，避免給犯罪嫌疑人可乘之機。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副支隊長 吳方全：空包單號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完成虛構交易，這種虛構交易，它又會被用於網絡詐騙，網上一些不法資金的流轉通道。它也可以製造虛假的銷量，讓我們廣大的消費者無法辨明真偽。
無錫市公安局網安支隊支隊長 倪示遠：所以說我們通過這起案件也看出相關的一些行業，在監管上面，還要進一步加強。特別是要進一步完善相關的一些規範，相關的一些規定。通過這些完善規定規範，來堵塞這方面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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