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豐後人
圖:來自網絡
黃昏,一個人在鄉間的散步,唧唧喳喳的鳥聲從頭頂上傳來,抬頭往上一看,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小鳥在一棵苦楝樹上七竄八跳,撿肥挑廋地從枝頭上銜下苦楝子來,戲嘻得一片熱鬧溫馨。
我靜靜地觀察著,小鳥似乎意猶未盡,其中一隻用堅強的大嘴把果皮啄開,將裡邊的果肉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另一隻乾脆把金色的苦楝果實,囫圇吞棗般地咽了下去。突然,一輛摩託車呼嘯著從我身後開過,驚到了我,以及樹上的鳥伴,它們飛也似地不見了蹤影。
小鳥們帶著鼓鼓囊囊的圓肚,一邊飛奔,一邊慢慢消化掉苦楝子果皮、果肉中的營養物質,把種子悄悄地帶到了遠方而去,然後排洩出來,為寂寞的苦楝樹完成了播種。
經過大地自然耕耘,春天來了,苦楝子開始破土而出——這就是春天我們所見到的苦楝幼苗,也許幾年以後,苦楝樹便好夢成真,漸漸長大成為少年,只是粗心的人們沒有怎麼注意罷了。
記憶之中,我常常在春天裡,踏進了熟悉的鄉間, 在房前屋後,田頭阡陌,或者溝壑的某個角落裡,總是可以見到三三兩兩生長著、穿著紫色外衣的苦楝樹,細嫩的葉子安靜地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乾淨的枝椏茫然地對著湛藍的天空,自有一種隱士的風範。
熬到夏天,偶爾又見苦楝樹的小花在靜悄悄地萌動,只是常常躲在綠葉的海洋裡,有意無意間,我的鼻子就會聞到一陣又一陣浮動的暗香,如果不是認認真真的尋訪,也不會發現那一株株零零散散苦楝樹的。春天走遠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背影,好像沒有趕上繁花似錦的盛世。
人們在讚嘆萬物的盎然生機,慨嘆生命是如此精彩的時候,卻很少能想起這一株株苦楝樹憂鬱的身影。
在我耕耘家鄉的年輕時光,也常常與苦楝樹為伴,老家門口的菜地裡就不知不覺地生長著幾株苦楝樹,青青的幼苗和地裡的辣椒、西紅柿青苗也不過爾爾,一時間還真的分辨不出你我他呢。
不過幾年之後,唯有緊靠地頭籬笆牆的那兩株苦楝,得以悄悄地成長,隨後又被編輯進了籬笆的隊伍,一起站崗,默默奉獻。又過幾年,苦楝樹即便長成了俊俏的男子,也還是謙虛如初,哪怕小夥伴把它的身軀作為攀爬的依附,也毫無怨言。
在幾年,姐姐將要出嫁了。苦楝樹的腰圍已經超過了大碗口粗,老父親在那個秋收的季節裡,面帶微笑地砍倒了一棵,並把它鋸成了一塊塊玻璃板厚薄的苦楝樹板,之後,請來木匠,打造起木箱書櫃,隨著喇叭鞭炮聲的臨近,迎親的嗩吶隊伍來了,一起作為嫁妝遠去了,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苦楝樹在其中的貢獻呢?
到了寒冬臘月,門口唯存的一顆苦楝樹上,淡黃色的果子已經悄然地懸掛在了枝頭。那是我讀中學的年代,由於通校走讀,平常也不注意保暖,手指頭、腳趾頭不經意間生起了凍瘡,我躲在被窩裡好幾天不想出門,母親知道後,打下了一大把苦楝果,用布包紮起來,煮好後又燻一下,待水溫合適後把我凍開的手腳放進去浸泡,連續洗了幾天,凍瘡就收口了,我又蹦蹦跳跳上學去了,這成為我多年來最溫暖的記憶。
如今,漫步在老家的田頭廠區,真的難得見到苦楝樹的身影了,可不曾消失的仍是心底那細碎無聲的苦楝樹情懷。曾經溫暖久遠的記憶,仿佛還在昨天。幾十年來,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而每至故鄉,只有手撫門口那棵乾淨利落的苦楝樹,感懷家鄉忍受孤獨的土地守望者,幻想苦楝樹既浪漫又憂鬱的情結一起,方才營造出一個寂靜自尊的境界。
「誰識苦楝柔中剛,耐得寂寞苦也香。」如今的城市裡已經很少能見到苦楝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