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武穴酥糖,在如今這個諱糖忌油的時代,人們是不大待見的。作為一道傳統美味,似乎人們又離不開它。每年春節拜親訪友之際,人們總要拎一盒或精裝或簡裝的酥糖,走村串戶,酥糖就像跟隨旅行社觀光旅遊的一樣,「到此一遊"而已。席未暇暖,便被主人轉拎至下一家,也許最終又轉回了本家。酥糖成了登堂入室拜年的禮品,但沒有成為入胃進腸的食品,對於曾經風光無限的酥糖而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它的悲哀和不幸!
在我的少年時代,酥糖的地位至高無上。尤其是梅川供銷社製作的長條酥糖,成為我的至愛。一到春節拜年之際,我們胸掛用手帕縫成的三角袋,三、五人結伴而行,挨家挨戶去拜年,拜到的物品最普通的是塊糖,最次的是京豆、桃糕,還有洋糖果,有的是一把花生或薯果,最高貴的是一塊發餅或一封酥糖,年齡大點的夥伴也許得到額外的「賞賚":一枝香菸。得到的物品不同,源於關係的親疏有別。倘若得到酥糖,興奮得小臉通紅,走起路來猶如得勝回朝的大將軍,趾高氣揚。這不惟酥糖價高,更因其味道。假若是梅川供銷社的酥糖,那就是「貴族"等級,更令人自傲,視若拱璧。
每到食它之際,總是如敬神般虔誠:將酥糖平放桌上,先小心翼翼揭開那層油裡透亮的包裝紙,酥糖便裸露在眼前。它是分層的,先用大拇指和食指箝著上層被壓緊實的酥糖屑放入舌尖,舌頭一卷,送入口腔,一股馥鬱香甜的味道隨神經末稍全身亂竄。中間那層飴糖片更是珍品,猶如魚的脊髓汁和魚腦、甲魚的裙邊、螃蟹的蟹黃的鮮美一樣,甜而不膩,筋道而有嚼勁,回甘久久。吃完下層糖屑,更覺錦上添花。剩在紙上「剩兵遊勇",也「決不沽名學霸王",用舌尖再「掃蕩」一遍。吃一次酥糖夠我回味許久。
曾幾何時,酥糖是廣濟人的名片,而梅川供銷社生產的長條酥糖,更是精品中珍品!傳統美食必有其美麗傳說:據介紹,它原名「桂花董糖"。傳說明朝萬曆年間,一董姓之子,與母相依為命。有一次,其母偶傷風寒,臥床不起,因家貧無錢抓藥。無奈之餘,遂把芝麻炒熟研碎成末,取院中新鮮桂花,以飴糖合入,侍母食之。不數日,其母咳止病癒,且目朗神清,心舒氣暢,康健如初,被傳為佳話,時人稱之為「孝母酥",亦曰「桂花董糖"。後經歷代糕點名師改良,到清代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始定名為「酥糖",后冠以地名,又稱「廣濟酥糖"。至於叫「武穴酥糖",則是縣改市之後的事,我覺得它有點盜名欺世之嫌了。梅川是廣濟縣的老縣城,梅川酥糖乃其正宗「嫡子",血脈純正。
滄桑幾度,鬥移數遭,酥糖則變成了「明日黃花"。近年來,許多廠家和有識之士為了重振酥糖昔日輝煌,不斷改良它,有的改變它的形狀,由長條改為短塊;有的改變其包裝,由塑膠袋改成碩大而精美的包裝盒;有的甚至變花樣改變其質地,把酥糖外層澆上巧克力,變成巧克力酥糖,這就像把中秋餅改成方形,或填入鹹料,這還有傳統的味道嗎,這還能吃出品出團團圓圓、甜甜美美的吉祥、喜慶的心情嗎?
改良是必須的,但巧克力酥糖是一位美麗的「殺手",人們本來忌糖,再加上一層高熱量的巧克力,我等只得苦笑幾聲,拱手退避三舍。時近春節了,今年拜年肯定還離不開酥糖,我仿佛看到了這熱鬧背後酥糖的幾分落寞和無奈。
美味需要改良,但不能違背風俗和傳統。一道傳統美食,人們品味的不僅僅是它的味道,更是對過去美好時光的回憶,還有對先輩、鄉親、鄉情的思念!
前兩年,我看到超市也有少許長條酥糖賣,它讓我似乎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了少年。可嘆的是梅川供銷社只是一個名義,但它再也生產不出梅川老酥糖了。我常在睡夢裡多次呼喚:歸去來兮,梅川老酥糖!
這正是:嘴有思鄉涎,店無蓴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