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旅程千裡迢迢,歷經危機重重,只為一個目的:生存——候鳥的遷徙是為生命而戰。」
——紀錄片《遷徙的鳥》
進入11月,西湖邊,鴛鴦、秋沙鴨、織女銀鷗等候鳥已如約而至,幾天前錢塘江邊甚至還出現了白鶴的身影。這個冬天,將有300多種夏候鳥、冬候鳥或旅鳥從世界各地遷徙而來,在浙江或長或短地停留。它們為城市增添了色彩,但你是否知道,這一路,發生了多少有趣的故事?來聽一隻候鳥的自述——
生存
早晨,暖暖的陽光傾瀉而下。我跳上西湖「水鳥保護區」旁的一塊木板,趁著「主人」天鵝不注意,偷吃了一些它的食物。
「是鴛鴦,快看它們好漂亮!」周圍的遊客還是對我那麼好奇,一個勁湊到我身邊拍照。我卻有些害羞,轉過身,「傲慢」地鑽入水裡,遊向湖中央……
每年初冬,人類總像約好了一樣準時出現在湖邊,等著我和同伴的出現。但是,我們要順利趕上這樣一場約會卻並不容易。
一年四季,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路上」:冬天一路向南,春天由南返北,從不計較疲憊和艱辛,因為,我們鳥類的飛翔是為了生存。
「幸福就是有壓力地活著」——這是一位著名搖滾歌手說的話,我也經常這樣鼓勵自己。
今年是一個暖秋,9月、10月的東北比往年要溫和一些,我足足拖延了半個多月才決定動身。撲騰撲騰翅膀,它們還是那麼堅挺有力,飛上千百公裡沒有問題。
出行前,我儘可能多地吃下小植物和小昆蟲,它們會在我的體內轉變為厚厚的脂肪層。體重當然會因此比以前增加不少,但這時我也顧不上保持體形了,只有這樣,我才能應付接下來那場漫長的遷徙。我必須趕在冰雪到來之前,「拖家帶口」一路向南。
雖然沒有地圖和指南針,但我從不會為了迷路而煩惱。白天,東升西落的太陽是我最好的導航;晚上,漫天繁星為我指明方向,沿途海岸線也是不錯的天然地圖。
一路上,除了同在東北繁殖的中華秋沙鴨等鳥類,還會結識一些遠道而來的同伴,比如來自遙遠的西伯利亞的小天鵝。
遷徙的鳥類中,最為大名鼎鼎的是北極燕鷗,它們從北極飛往南極,要歷經至少1.5萬公裡。相比之下,我的旅程要短很多,途中累了,我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覓食、休息,體力恢復後再繼續趕路。
南方越來越近,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可愛:小溪叮咚作響,草地和樹叢綠意盎然,氣候溫暖溼潤,最令我期待的是廣闊沿海灘涂和內陸湖泊裡豐富的食物,足夠我度過一整個冬天。
我收起翅膀,緩緩停下,一路飛行耗盡了我在秋天囤積的脂肪。我得好好補充體力,因為來年春天,同樣的一場飛行正等待著我。
危機
關於我不辭辛勞長途跋涉的緣由,還有一段古老的傳說:十多萬年前,地球出現過一個冰川時期,每次冰川來臨,北半球廣大地區便陷入一片冰天雪地,氣溫大幅度下降,我的祖先被迫南遷。等冰期過後,又返回北方,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
和祖輩一樣,我的遷徙也是為了活下去,然而這從南到北的路程,危機重重。
我飛過高山、越過海洋,一路都在祈禱天氣不要太壞。如果路上突降暴風雪和冰雹,視線受到影響難以辨別方向,翅膀也會不堪重負,我和同伴容易走散。
「砰、砰、砰」,槍聲是最令我害怕的。我們成群結隊地飛行,很容易被獵人發現,為此我每年都要失去好多同類。一些觀鳥愛好者為了保護我們,經常四處奔走,但是捕殺仍然沒有停止。
城市在變化,高樓拔地而起,霓虹閃爍迷人,但對我而言這些都是潛在的危險。我要儘量避開太亮的燈光,因為它很容易誤導我撞上高樓和橋梁。你知道嗎,在美國威斯康星州,一座1000英尺高的電視發射塔,一夜之間曾有兩萬隻正在飛行的候鳥撞死在此。
除此之外,我還要擔心體力不支,時時提防著沿途不期而遇的天敵。
隨著人類生存環境的變化,我們的遷徙也難免受到影響。地球溫度越來越高,南方陸地的灘涂溼地被快速圍墾,我可能要隨時更改飛行路線,甚至有一天將很難找到棲身之所。
為了對付這些危機,我和同伴做足了準備。比如小型鳥類會選擇晚上出行,避免被天敵發現;大雁遷徙途中會有領頭雁開路,其他大雁尾隨而行,不停變換著一字或人字的隊形,防止氣流的襲擊。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會改變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習性。在南方越冬時,我會沿途尋覓心愛的伴侶,到了明年三四月,我們就會趕回到北方築巢,迎接小生命的誕生。有科學家做過統計,我們回到北方的速度會比南遷快不少,或許正是因為「愛子心切」吧。
承諾
在南方,除了充足的食物和美麗的西湖外,最令我著迷的是那些可愛的人們。
今年我到得比往年稍晚一些,人類已早早地為我準備了一個舒適安全的環境:在西湖水鳥保護區,我和同伴們能自如活動。
不僅如此,在我的腳上,戴著一個特殊的金屬小環。那是幾年前,北方環志站的工作人員為我量身打造的,上面刻有我的國籍、編號和地址,以及一串專屬編號,相當於人類的身份證。這些信息被錄入現代化電子設備永久保存,從那以後,我成了一隻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鳥。
這些年,我在南北之間不停穿梭,看到一些由國外長途跋涉而來的同伴,腳上、脖子上或者翅膀上也戴著各種各樣的標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環志」在世界範圍內有著統一而嚴格的標準,每隻佩戴環志的鳥都和我一樣,享受著一個唯一的身份。
正因為有了它,一旦有人發現我,就會被上報到環志站,讓那些幾年未見的工作人員也了解我的最新動向。假如我有能力飛到國外,那裡的環志站也會替我悉心記錄。比如那隻以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名字命名的北極燕鷗,20多年前被環志,至今仍未脫離人類的視線。
我當然知道,人類這樣做並非要限制鳥類的自由,而是為了替我們排除遷徙路上的種種危險,並減少環境的不利影響。
當然,我們的導航和長遠飛行的能力也令人類羨慕不已,他們把我們作為仿生學研究原型,希望設計出與我們相似的高效飛行器和導航儀。
雖然我和同伴們的生存環境不怎麼樂觀,但全世界愛鳥人仍然在默默守護著40多個有關鳥類保護的共同協定。在國內,已有103個環志站,30年來環志鳥類近300萬隻。
媽媽還給我講過一個傳說:吳王時期曾有宮女用紅布裹在燕子的腿上,盼望它來年再來。有人說鳥類的遷徙是一個關於承諾的故事,是的,年復一年,不管多遠,我都會回來。因為我知道你在等我。
(感謝浙江自然博物館研究員、浙江野鳥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範忠勇對本文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