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無人舟自橫
聽王崧舟老師執教《記承天寺夜遊》感受
撫順市清原滿族自治縣第三初級中學 都榮升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韋應物的這首《滁州西澗》我很小的時候就會背。那時村子的西頭就有一條小河,水清澈見底,淺淺的溪流緩緩地繞村而去。
那時候經常隨母親去河裡洗衣服,母親坐在粗糙的石板上,用力地搓洗著那些沾滿煙油或是泥土的粗布衣服,我則站在一旁,折一些柳葉或蒿草扔進河裡,看著它們隨水而去,或是被水衝到岸邊,兀自在水中橫斜著。
這時我總會高聲地朗誦這首詩,母親也就看著我笑。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都認為這就是世上最美的風景。
後來,到了初中,學這首詩時,卻突然被告知:水流舟橫的景象,蘊含一種不在其位,不得其用的無可奈何之憂傷。那一瞬間蘊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美景霎時無影無蹤。
我寧願這首詩淺白的像一首童謠,也不願它沾上世俗的塵汙,我寧願它湮沒於浩如煙海的文字中,也不願它把憂傷帶入我那條童年的小河。
所以,一直到今天,我都會固執地認為這首詩跟政治功利無關、跟出將入相無關。它就是一首詩,恬靜、閒適、悠然,就像王崧舟的語文課堂。
溫嶺年會上,教師間一度流傳一個詞叫:絕望。起源就是王崧舟老師執教完《記承天寺夜遊》之後。這是一節幾近完美的課,這麼說也不準確,應該是這是一節超出人類想像的課。
課堂的每一處設計,都可稱為神來之筆。上課伊始,崧舟老師為同學們呈現了三輪屬於蘇軾的明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是寫給兄弟的開慰之月,這是人生的豁達之月;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這是寫給亡妻的相思之月,這是心靈的惆悵之月;夜闌風靜欲歸時,唯有一江明月碧琉璃——這是寫給友人的深情之月,這是情感的澄澈之月。
那些聽課的孩子和我們,就這樣籠著滿身的月色,走進了蘇軾,走進了他筆下那個一千多年前的月夜。
文本解讀,更是精妙的讓人拍案叫絕。短短不足百字的文章,他引領著學生出出進進,這些孩子時而是大文豪蘇軾、時而是朝堂之上的達官貴人、時而是苦心營利的市井商販、時而是用心苦讀的寒門學子。
但無論是誰,他們都沒有走出那個夜晚,沒有走出那片澄明的月色。文言文教學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讓學生透過那些文字去觸摸作者的靈魂,去感知作者的喜怒哀樂。
在賞析文本時,學生就不應該僅僅是坐在教室中只管讀、背、聽的學生,而此時此刻他們就應該是作者、是作者筆下的眾生。也只有這種角色的認同與參與,學生才能真正地進入文本的意境,才能真正讀懂文意,讀懂寫文章的人。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這裡的「入」是什麼意思?當崧舟老師把這個問題拋出來後,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樣的提問是不是過於簡單?可以說這是一個無須解釋的詞。
的確,學生不假思索,七嘴八舌的說是「進入」「照入」「射入」等等。崧舟老師對此未置可否。
可是當學生在他的引領下,慢慢悟得:一生有570多首詞寫「月「的蘇軾,明月在他心裡已經不只是那一輪清輝,那是他人生的知己啊。知己造訪,哪能只用一個「進入」「照入」就能說清的呢?
一個再尋常不過、往往被我們忽略的字,在崧舟老師的課堂上,卻如此的溫暖生動。
「天上明月為知己,人間懷民為知己」,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話,卻把文章解讀由景引向事、由物引向人,這種過渡不漏絲毫斧削刀斫之跡,堪稱大家手筆。
崧舟老師用「起承轉合「的形式引領學生分析課文結構,其實這堂課又何嘗不是一篇疏密有度、起承轉合俱佳的散文呢?因為起承轉合,文章風生水起;因為起承轉合,課堂波瀾起伏。
崧舟老師,這些年一直致力於「詩意語文」的研究。其實,他本身就帶有江南文人的氣度,中等的身材、白淨的皮膚、鼻梁上的眼鏡,都為他增添了幾許書卷氣。飽覽群書,成就了他的出口成章;對古典文化的專研,更讓他舉手投足盡顯儒雅風範。
那天的語文課,崧舟老師的示範朗讀,是我聽到過的最美的古文朗讀,那聲音仿佛真的來自一千多年前的那個月夜,真的來自那個身遭百次貶謫,去永遠屹立不倒的靈魂。
崧舟老師上課時有一個小小的細節,我一直記在心裡,不敢忘記:他上課喜歡走在孩子中間,有一次看見一個孩子頭很低地在讀書,他輕輕走過去,慢慢把孩子扶正。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不是在教學,他是真的在做教育。
「一堂好的語文課,存在三種境界:人在課中、課在人中,這是第一種佳境;人如其課、課如其人,這是第二種佳境;人即是課、課即是人,這是第三種佳境。境界越高,課的痕跡越淡,終至無痕。因此,課的最高境界乃是無課。」
崧舟老師如是說。
我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作者簡介:都榮升,現任教於遼寧省撫順市清原滿族自治縣第三初級中學。遼寧省優秀教師、撫順市語文學科教學狀元、教學明星。酷愛語文教育,尤喜「詩意語文」。願永遠能和孩子們「詩意地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