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涇縣,南依黃山,西臨九華山,如同小家碧玉夾在兩位大家閨秀間,眉清目秀卻不肆張揚。這裡有詩仙李白心曠神怡的「桃花潭」,有「涇川三百裡,佳境千萬曲」,有名揚天下的宣紙,有小橋流水、白牆青瓦裡的水墨江南,實在是修身養性的好去處。夏初,我們一行在此流連數日,很是愜意。
桃花潭水深千尺
涇縣城西40公裡處的桃花潭,是青弋江源頭,因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而蜚聲中外。由於交通尚不便利,這裡遊人遠不及黃山、九華山多。相對於黃山與九華山,它不見得「驚為天人」,也不似麗江那麼人潮湧動,它如淑女,安靜站在人前,眼波流盼,很是養眼。青山綠水間,徽派古村落在細雨濛濛裡盡顯妖嬈,難怪天馬行空如詩仙李白,亦不惜在晚年反覆來涇縣遊歷。
從縣城驅車前往景區的路上,路出奇地顛簸。然而這完全無礙於遊興,一路青山綠水,初夏裡嫩綠的喬木、灌木及叢生的草本植物一概倒映於平如鏡面的江面或湖面,偶有徽派建築點綴其間,很是水墨江南。一位同行友人,向以嚴謹、不苟言笑著稱,不料也詩興大發,用濃重的滬語,搖頭晃腦地讀著:「白鷺下秋水。孤飛如墜霜。心閒且未去。獨立沙洲旁。」(李白遊涇縣時所做詩歌《白鷺鷥 》)。好的風景裡,人人皆為詩人。
桃花潭上無桃花,卻有比桃花美得多的潭水、建築,有比桃花美得多的自然與人文。下榻之處面山近水,全按舊式徽派建築風格建成———馬頭牆、小青瓦,夜深人靜,聽取蛙聲一片。蛙聲中,躺在床上,想起大部分都已消耗在水泥森林中的時光,也因有幸在此流連,而對生命有一絲絲感動。
清晨時分,起了個大早,極目遠眺,遠山如黛,白雲已在山頭追問寂靜,潭面上如煙的霧氣穿行於岸邊叢林中,此情此景,怎一個「美」字了得?當年雲遊四海的詩仙,被汪倫所誘,前來涇縣,並被它的「美色」所迷。今天的許多畫家、文人墨客,仍舊紛至沓來。潭邊的民居依舊保留了一個多世紀前的模樣,人們依舊在河邊用一世紀前的工具及清洗液———皂角來清洗衣物及餐具,汪倫曾宴請李白的「萬家酒店」依稀仍在。細雨中「萬家酒店」巷口,讓人想起的也許不是李白的豪情,而是你似遠卻近的初戀,是一個像丁香一樣結著幽怨的姑娘。
水墨查濟
查濟村位於涇縣縣城西60公裡處,明清古建築群座落於流水潺潺的查濟河兩岸,綿延lO裡,現存明代建築80處,清代建築109處。古詩說:「十裡查村九裡煙,三溪匯流萬戶間;祠廟亭臺塔影下,小橋流水
杏花天。」,形象刻畫了這裡煙雨江南的秀色。從桃花潭景區坐渡輪到達村口,迎面便見著三個小丫頭在出售新鮮桑果。毫無怯場的叫賣聲裡,雜著吳語的溫軟及北方方言特有的硬朗。當地人說,這是涇縣吳語,不過受北方方言之一的江淮官話影響大些,所以,和一般的吳語並不太一樣。
我們買了一些桑果,入口實在清甜,於是索性把孩子們的桑果全買了,瞬間吃光。我們緊追著孩子們問是否還有得賣,回答說家裡的全摘光了。再往前行,迎面幾個婦人過來,拎著幾大籃子桑果,像是剛採的,很是新鮮。我們大喜過望,問道:「可以全部賣給我們嗎?」不想婦人笑道:「我們也只是遊客,這是自己去採的」。失望之情難以用語言形容———旅行之中,無法大快朵頤,是一件多麼讓人惆悵的事!
沿著查濟河往前走,一路是寫生的美院學生們。時時降臨的細雨,讓整個村子如古琴般典雅,然而也令他們不得不時時中斷寫生,走到屋簷下,與身邊同伴在耳語中等待雨停。這裡不少民居成了各美院的寫生基地,畫家及未來的畫家們每年在這裡消磨時光,過一段「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寫意人生,在不經意間完成他們的作品。
都說藝術必須是閒人的作品,此話不假,試想若你每日行色匆匆,何來聽風看雨,沐雨觀霞的雅興?這裡沒有麗江那麼有名,也沒有烏鎮那麼交通便利,然唯其如此,能坐上顛簸大巴前來的,倒往往都是真正的旅行愛好者。他們有時會呆上一周或是更長時間,每天只是閒坐著,咖啡加書本,日復一日地消磨時光。也許這不是當代社會推崇的主流生活方式,但的確是一部分人的生活方式———他們喜歡用更安靜的方式細細品味當下。
查濟村幾步一橋,全用三根長條原石建成,然而無一座橋與其他橋是完全相同的。在村子盡頭,幾乎所有人都會被一座叫「一簾幽夢」的小橋吸引。綠色藤本植物的枝條覆蓋了整座橋,幾乎下垂到河面,微風拂過,帘子似開又合,仿佛是古時待字閨中的女子,欲啟簾窺探客堂裡前來提親的郎君。
宣紙是這樣煉成的
涇縣隸屬宣州,也是宣紙之鄉。隨行的涇縣朋友給我們看了他十歲孩子寫的毛筆字,弄得幾位成年人自愧不如,一位已近退休的同伴笑說:「你孩子毛筆字都寫得比我好,以後老漢不知道怎麼在江湖上混了,也不知道你們涇縣的雞鴨鵝豬牛羊們會怎麼看我啊」?眾人聽了,一陣鬨笑,並一致要求參觀宣紙的製作過程。
涇縣宣紙嚴格以產於涇縣本地的沙田稻草和青檀樹皮為原料,並利用涇縣特有的山泉水,按傳統工藝及配方精製而成,有「國之瑰寶」、「千年壽紙」的美譽。宣紙製作過程極為複雜,包括將反覆錘打後的樹皮、稻草進行切割、攪拌、打漿,再以竹廉抄成紙張並烘焙成紙。最讓我們稱奇的還是師父們抄紙時的熟練,據說能保證每張紙成品質量不超過30克,真是神乎其技。宋代歐陽修描述的「無他,但手熟爾」的神一樣的賣油翁,便指的是他們這樣的技術工人。我們在邊上看著,見到成堆的成品也忍不住用手摸一下,感覺的確堪稱「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有位頗有書畫修養的同行者,興致來了,將墨水往紙上一灑,墨滴很快被潤墨性極強的宣紙吸附,並很快擴散開來,變得深淺不一、疾徐有序,猛一看還真以為是一幅梅花圖。眾人見此,喝彩不已。書法家與畫家,在這樣的紙上寫字或作畫,真是骨神兼備,神採飛揚。有時想想,這些技術工人的偉大,並不亞於那些在宣紙上畫出水墨中國、水墨江南的藝術家們。可以說,宣紙製作本身,便是一門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