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08年的春天,魯國的都城中吹起了微冷的風,王宮內外的道路上鋪滿了白色的花瓣,宮殿的深處傳來低沉的哭泣聲,人們踩著細碎的腳步奔忙著,魯國的第十九任君主魯文公薨了。魯文公的嫡子惡及視守護在魯文公的病榻前,滿臉的憂傷掩蓋不了即將成為新任國君的喜悅之情,在他的背後恭敬的站立著季文子、叔孫莊叔和東門襄仲幾大名臣,當年在魯國政壇上叱吒風雲的孟穆伯已經不在了,臧文仲也已經不在了。在惡及視的背後,這幾股力量縱橫交錯,都在為家族的未來暗地籌謀。
魯文公的葬禮還是相當隆重的,天下諸侯十個來了九個,該來的大多都來了。在葬禮上惡及視即以國君的身份負責整個葬禮的舉辦,基本上所有的朝臣們都認可惡及視的身份,可是春秋若不亂,就難以為春秋。在這些朝臣中就有兩位人物不喜歡惡及視,不幸的是這兩位朝臣又是在朝中執掌大權的人物,一個是跟魯文公寵姬敬嬴關係密切的東門襄仲,一個是曾經率領魯國軍隊打敗戎狄的叔孫莊叔。這兩個人物在朝堂上的作用舉足輕重,他們對惡及視的反對聲音,將成為魯國權力之爭的風暴。
這一年的冬天,東門襄仲和叔孫莊叔來到了齊國,「襄仲請齊惠公,惠公新立,欲親魯,許之」,齊惠公顯然知道魯國的重臣中東門襄仲是舉足輕重的,而且齊惠公新即位,魯國也將有新任君主,有一個陷入內亂的魯國,顯然要比多一個同仇敵愾的魯國更好,齊惠公當然支持東門襄仲。「冬十月,襄仲殺子惡及視而立俀,是為宣公。」 東門襄仲的作風可謂是雷厲風行,回到魯國就殺掉了惡及視,而立的俀正好就是敬嬴的兒子。這即是說當年東門襄仲跟敬嬴之間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
魯宣公的即位前後可謂是風雨飄搖,嫡兄惡及視的背後是哀姜,而哀姜是正統的夫人,有相當政治覺悟的人應該都是支持惡及視的。但是惡及視還是在守喪期間,沒有經歷名正言順的典禮儀式,嚴格意義上說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個空檔時期就是東門襄仲的機會。而即便敬嬴曾經跟東門襄仲密謀,但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魯國究竟是該誰說了算。東門襄仲在魯宣公之前是長期被壓制在三桓及臧文仲的下面的,沒有在朝野之中有什麼話語權,國內那種盤根錯節的家族和權力關係,讓東門襄仲必須認真審視任何抉擇。
東門襄仲選擇到齊國去開展外交活動,當然就是帶著明確目的,國內的力量雖然在新任國君人選上起著決定性作用,可是如果引入外部力量的話,這種決定性作用本身就可能不夠穩固。春秋以來很多國之動亂,往往來自於外部。東門襄仲與齊惠公的交易非常成功,齊惠公需要一個亂的魯國,東門襄仲需要一個可以掌控的國君,更重要的是東門襄仲有著魯國的後宮力量,敬嬴沒有理由不與東門襄仲裡應外合。在東門襄仲與齊惠公達成協議的時候,魯國的政治就已經相當明朗,嫡子惡及視徹徹底底的成為魯國政治的過客,就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史記》裡有「哀姜歸齊,哭而過巿,曰:天乎!襄仲為不道,殺適立庶!巿人皆哭,魯人謂之哀姜」,惡及視的母親哀姜顯然在魯國已經沒有生存的價值,即便還能在後宮生活,哀姜也多半會被囚禁到冷宮終生不見天日,哀姜離開魯國回到齊國的這種「哭而過市」,多少帶有一點兒悲天憫人的絕望,就算是魯人至少也對這個喪夫、喪子再加上喪權的女人深表同情,本是太后命,一朝之間卻成了怨婦,當年離了齊國來魯國,笙歌豔舞好不歡樂,今朝孤寡了後半生,終究只有回了娘家,了此殘生。看舊人舊事非舊事,看新人新事非新事,哀姜之「哀」,即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