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唐高祖李淵拿下長安後,立國號為唐,建都長安。但唐高宗李治即位後, 對洛陽的有點偏愛。顯慶二年,李治把東都立為洛陽,李治就經常在洛陽和長安之間來往,唐朝的雙城記在高宗時上演,李治最終也死在洛陽。
光宅元年,武則天把洛陽稱之為神都並搬遷至此。 武則天掌權的二十餘年間,除了有兩年(長安元年、三年)短期住在長安外,一直住在洛陽。為了定都洛陽,武則天可以說是煞費苦心,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在洛陽城內大興土木。垂拱四年,武則天委派白馬寺主持面首薛懷義負責,以《禮記》中的記載為藍本,在洛陽興建了一座明堂。
此外,武則天稱帝後,在洛陽建立武氏七廟,四時八節祭祀;又於天授二年將關內雍州、同州等九個州的數十萬百姓遷至洛陽。凡此種種都是古代帝王建都的慣用手法。武則天對洛陽情有獨鍾,武周一朝的政治中心就是洛陽。以至反武人士都看到了這一點。 光宅元年,徐敬業等人在揚州起兵時,有人勸徐敬業首先要拿下洛陽,「則天下之公志在秦王,四面響應矣」。可惜徐敬業並未聽從這一建議,最終兵敗身死。
為什麼武則天把洛陽作為新都呢?司馬光在《資治通鑑》裡有個說法。由於王皇后和蕭淑妃都慘死在武則天手裡,冤魂不散,時常作祟。據說武則天「數見王、蕭為祟,被發瀝血如死時狀。後徙居蓬萊宮,復見之」。對此《舊唐書》中也有相同的記載。鬼神之事姑且不論,王皇后和蕭淑妃死於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兩人死了十九年後才遷都洛陽。因此,這一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隋唐史大家陳寅恪認為,武則天遷都洛陽有政治、經濟和娛樂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以經濟原因為重。但另一位唐史專家岑仲勉卻不同意陳寅恪的意見,他認為 武則天本意就是為了方便「縱情荒淫享樂」。從今人的角度看來,結合武則天的政績,岑先生的話未免有失公平。倒是陳寅恪先生的看法,頗有些道理。應該說,武則天遷都洛陽,乃是由於初唐時的政治經濟情況和洛陽得天獨厚的地理形勢決定的,具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
在歷史上,關中盆地雖然號稱易守難攻,但隨著唐代建國後,太宗、 高宗兩朝的不斷擴張,唐帝國的疆土不斷擴大。根據史料記載,公元668年, 唐朝的疆域東到沿海,西至蔥嶺以西,南包越南,北至貝加爾湖一帶。在如此大的範圍內考察,長安與江南尚有一定距離,更遑論遙遠的嶺南了,這並不符合中國傳統的宇宙觀。
與長安相比,洛陽地理位置更適合做都城。通過運河可北通幽燕,南抵江淮,西接隴蜀,東達海岱, 其距離基本相等,有著「居中而攝天下」的優越條件。而且,洛陽的軍事條件也並不次於長安,洛陽北有黃河,對岸的太行、王屋二山可為屏障,南有伊闕之險,還有熊耳山與少室山。西有崎函之險,東戰虎牢關,而伊洛平原土壤豐饒,物產豐富,為重要的糧食產地,因此古人稱其「控以三河,固以四塞」。
從政治上考慮,武則天另立皇統的考慮。武則天雖然通過政治鬥爭,一步步地登上了最高權力的寶座,但這只是她的個人行為,並不能說明整個傳統社會中男權主義的格局被扭轉過來。對於大多數的唐朝舊臣來說,武則天的繼位之所以具有合法性,乃是由於她是李唐皇室的媳婦兒。這一點,從武周后期立儲風波中看得很清楚。
顯然,這並不是武則天的本意。武則天實際想要的乃是改朝換代式的變革,也就是以武氏取代李氏,另立天下的嶄新王朝,使武氏家族成為新的皇族。出於這種打算,武則天掌握實際權力後,一方面極力提升武氏家族的地位和勢力,又為武氏列祖列宗創設太廟;另一方面也極力打壓李唐皇族的地位和影響力。另起爐灶,遷都洛陽就是一個一舉兩得的手段。
隋唐時的統治者,曾為振興關中地區的農業經濟想過不少辦法,但都收效甚微。首先, 關中地區地處黃土高原,其生態結構較為脆弱,極易遭到破壞,經過漢末以來的戰亂,植被破壞嚴重,水土流失,黃土沙化,河流含沙量日益增高,逐漸失去了灌溉能力。
其次, 初唐時期人口增長極其迅速,根據史料記載,從貞觀十三年到神龍元年的短短六十多年間, 全國戶數和人口數居然分別增長了一倍和三倍,而關中地區作為北方人口最為密集的地區, 人口爆炸的情形更為嚴重,糧食的增長速度早就被人口增長的速度所抵消。
再次,長安地區的富商大賈、王侯權貴為了經濟利益,在水道邊建設大量碾硝,對水利灌溉也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響。這樣一來,隋唐統治者就不得不考慮將糧食運入關中地區,以緩解緊張的局面,但此亦非易事。
三門峽一帶黃河水文情況惡劣,河道狹窄,水勢湍急,水底暗礁極多,運輸量十分有限,漕運成本卻極大,有「用鬥錢運鬥米」的說法。為了克服這一困難, 隋唐政府或是繞路而行,或是開鑿棧道,但都效果極差。
反觀洛陽所在的關東地區的經濟情況則非常發達。它東部緊鄰華北平原,西部則是伊、洛、河、濟四水交匯之處,土壤豐沃;河南、河內、河東地區都是全國最發達的農業地區,「太原蓄巨萬之倉,洛口積天下之粟」。在洛陽建都,既能夠解決糧食供給不足的問題,又能夠節省一大筆漕運開支,可謂是一個相當務實的選擇。
由此看來,武則天遷都洛陽,就並不僅僅是出於享樂或者避鬼之類的原因。從宏觀的歷史來看,這一決定體現了中國經濟中心不斷向東南移動的歷史必然性;而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它也符合武則天改朝換代另立皇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