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歲末年初,掛曆是每家每戶的「準年貨」,它讓家中的年味兒更濃鬱,也被當作年節送禮的佳品。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牆上的掛曆甚至還代表著這個家庭的審美和生活水平。
「大美人」風靡遭質疑
在掛曆發展初期,頗受百姓歡迎的是印著靚麗美女圖片的掛曆,也被稱之為「大美人」。那時,斯琴高娃、陳衝、鞏俐等明星都曾參與這種掛曆的拍攝。「大美人」曾影響了不少人的審美觀,也成為他們認識「美」的重要途徑。
但「大美人」的風靡,招來了一些質疑聲。1980年讀者鄧獻致信《北京日報》,「12月4日,我們到書店想買個1981年的掛曆,跑了三裡屯、東單、王府井等十多家商店,掛曆的畫面都是美人像,想找其它畫面的,實在太難了。不知有關單位和設計者是怎麼想的?」
▲1980年12月27日,《北京日報》3版
在1982年1月7日《北京日報》「顧客之聲」欄目中,讀者趙振成、趙奎惡也對美人像掛曆頗有微詞。「去年底,我們部隊準備買些檯曆和日曆,跑了不少商店都說無貨。商店裡印有美人像的掛曆倒是應有盡有。試問,在部隊會議室、戰士的營房裡能掛這些嗎?」
讀者歸僑、杜敏則在1984年的來信中建議:出版、印刷部門多印些首都風光主題的掛曆吧!
到了開賣1991年掛曆的時候,人們發現掛曆內容開始注重創新。其中,有以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老一輩革命家珍貴歷史照片為內容的「共和國的締造者」掛曆;有以第十一屆亞運會亞運場館、亞運村等宏偉建築為內容的「亞運之光」掛曆;有展現祖國美好山川的「江山如畫」掛曆。(1990年10月30日《北京日報》2版,《立意脫俗內容求新——1991年掛曆市場探訪一瞥》)
▲1990年10月30日,《北京日報》2版
▲1993年掛曆內容多樣。其中,以領袖為主題的掛曆較為走俏。李士炘/攝
此時,曾經佔盡風光的「大美人」已芳蹤難覓。北京膠印廠副廠長高原說:「大美人?過去哪年不印個百八十萬本。最多的是1985年,光我廠就印刷了180萬本……可今年大美人的掛曆還不到5萬本……」這一年,領袖人物掛曆成了熱門,有的很快便脫銷。(1991年12月14日《北京日報》5版,《掛曆市場走向成熟》)
▲1991年12月14日,《北京日報》5版
此後幾年,掛曆設計者們使出渾身解數,除在畫面精美上下功夫外,有的掛曆還配上了小詩、警句,甚至設計出香味掛曆、黑白掛曆等特色產品。但行內人仍感嘆,掛曆「出新」越來越難了!
剎住濫送濫發之風
掛曆也帶來了「風氣」問題。1981年10月12日,北京市政府召集城近郊八個區和有關部、委、局負責人開會,傳達貫徹國務院辦公廳關於剎住國內互贈掛曆不正之風的緊急通知。當時的情況是,不少單位把贈送掛曆作為「走後門」、拉關係的一種手段
北京市政府做出指示,凡是為了贈送國內單位和個人的月曆、年曆、掛曆,一律不準印刷。已經印好的,應轉售給商業部門供應市場;尚未印刷的一律停印。隨後,一些機關和單位紛紛響應,把「不準用公款印製、購買掛曆送人」列為糾正吃喝等不正之風的措施之一。(1981年10月13日《北京日報》1版,《堅決剎住互贈掛曆不正之風》)
▲1981年10月13日,《北京日報》1版
但沒過兩年,有些單位又在掛曆上做起文章。在自製掛曆上印著單位名稱或生產的產品,名曰宣傳產品、做廣告,卻送到了本單位職工的手中。
1983年12月1日,《北京日報》在頭版發表署名為「一言」的文章,其中提到:「黨和國家的幹部,不想著職工的利益是不對的。但是怎樣才能使職工得到利益和好處?最根本的一點是按著黨的路線把生產搞好……但有些單位領導的著眼點不是努力發展生產,而是巧立名目,濫發實物和『現金補貼』,連作為時間象徵的掛曆也成了一種『職工福利』。」
這篇言辭犀利的文章指出,掛曆之事看來是小事,其實危害很大:一是直接給國家造成了經濟損失;二是腐蝕了職工隊伍,助長了部分人的貪圖國家便宜的個人主義思想;三是敗壞了黨風和社會風氣。因此,濫發掛曆之風也應在邊整邊改之列。(1983年12月1日《北京日報》1版,《莫把掛曆當「福利」》)
▲1983年12月1日,《北京日報》1版
一些學校也認識到掛曆贈送之風的弊端。1990年12月,署名為「建新」的讀者給《北京日報》寫信稱,宣武師範附屬第一小學校長向全體家長倡議:今年一律不給學校幹部、教師送掛曆。(1990年12月13日《北京日報》2版,《寒冬未盡春風來》)
▲1990年12月13日,《北京日報》2版
1994年12月,西城區棉花胡同幼兒園在門口黑板上寫著:「臨近年終,請家長們不要給老師送掛曆和紀念品,教育好孩子是我們每一位老師的職責。」(1994年12月4日《北京日報》1版,《棉花胡同幼兒園公告不收掛曆》)
▲1994年12月4日,《北京日報》1版
掛曆包書皮一度受寵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掛曆從牆上「走」了下來。
1990年,一種「掛曆包」出現在北京街頭。許多北京人把前一年家中的舊掛曆製作成簡易手提袋,出門時隨身攜帶,時尚又環保。一本掛曆一般有13大頁,可加工成13個手提袋,還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不同的圖案,不僅年輕人喜歡,老年人也愛不釋手。(1990年11月17日《北京日報》2版,《京城流行掛曆包》)
▲1990年11月17日,《北京日報》2版
除此以外,掛曆還有不少用處。有的家庭把舊掛曆墊在寫字檯的玻璃板下,讀書、工作時有賞心悅目之感;有的把舊掛曆墊在柜子或抽屜裡,外觀整潔,還有防潮作用;有的用舊掛曆給上學的孩子包書皮,厚實、美觀,一度成為孩子們炫耀的「資本」。
一本舊掛曆對於盲校學生來說,還是最好的盲文紙替代品。1995年,就有單位和企業舉辦公益活動,發動社會群眾為盲童捐贈舊掛曆,待裝訂成盲文紙的標準規格後送到中國盲人協會,分發給北京盲校及全國其他地區盲校的學生。(1995年12月5日《北京日報》5版,《「迎新年,為盲童獻愛心」活動將舉行》)
▲1995年12月5日,《北京日報》5版
▲北京市中小學生捐贈舊掛曆,為盲童獻愛心。
掛曆熱「退燒」
儘管掛曆市場幾度意圖重振,但往日的輝煌的確一去不返了。
1988年剛入10月,1989年掛曆就迅速入市。然而,人們給予的熱情不似當年。掛曆受冷落的原因,總結下來大致有幾個「先天不足」。一是缺乏藝術性,大部分掛曆依舊老面孔:上邊彩色畫面,底部幾行是年月日。二是缺乏時代感,選題不新。三是掛曆價格偏高,從上一年的4至5元漲至8至9元,有的高達16元。(1988年10月28日《北京日報》2版,《1989年掛曆「先天不足」》)
▲1988年10月28日,《北京日報》2版
北京曾在1990年冬天出現過「掛曆大戰」的混亂局面:街頭張掛著成片的掛曆;「買十贈三」甚至「贈六」等變相給回扣的做法在個體書攤上公而告之,為公家採購掛曆者有的藉機中飽私囊;地下出版商非法出版、批發掛曆……
到了1992年底,賣1993年掛曆的商戶們別說盈利,不賠就算走運了。街頭掛曆攤打出「買十送十」的廣告,也收效甚微。「少說賠了五六千塊吧。」美術館書攤的年輕商戶沮喪地說,原本這裡是京城賣掛曆小有名氣的地方。木樨園、交道口等處的掛曆攤主也抱怨,要這種行情的話以後不敢幹了。(1993年1月7日《北京日報》2版,《掛曆「山窮水盡」了嗎》)
▲1992年底,京城掛曆市場打起促銷戰,甚至出現「買10送6」,無奈反響平平。宋維剛/攝
1995年末,北京掛曆市場冷冷清清,昔日街頭的「掛曆長廊」銷聲匿跡,「買一送多」的掛曆削價大戰也偃旗息鼓。有北京國營經銷掛曆最大網點之稱的花市新華書店,所銷售的掛曆品種比上一年少了近一半。在知名的甘家口掛曆市場,一位個體戶苦惱地說:「一天才賣二十多本,連本兒都沒賺回來。」(1995年11月23日《北京日報》1版,《歲末,掛曆市場靜悄悄》)
▲1995年11月23日,《北京日報》1版
掛曆市場的衰落,實際上跟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有關係。曾經掛曆的興起與居室四壁白牆的時代是相適應的,隨著室內裝潢越來越多樣、高檔,掛曆作為居室裝飾物的位置也越來越尷尬了。(1995年11月27日《北京日報》6版,《掛曆熱 退燒了》)
2001年底,北京僅剩一些書店和批發市場的少量攤位還在售賣掛曆。經營者們直言,再不可能從掛曆身上賺到大錢。這一切的緣由,或許是因為人們對掛曆的「感情」發生了變化,掛曆再也不是家庭裡的生活必需品和年節饋贈的佳品了。(2001年12月5日《北京日報》8版《掛曆過年透心涼》)
▲2001年12月5日,《北京日報》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