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報訊 最近,一部關於杭州的六集紀錄片《西泠印社》在浙江衛視開播。
這部紀錄片裡,杭州美得令人心醉,很多關於孤山的視角,甚至連老杭州人可能都沒見過。不少網友為《西泠印社》點讚:「每一幀都可以用來做封面,還有霍尊演唱的主題曲《湖山記》也太美了」「天地悠悠、白駒過隙、令人生嘆」「2020年值得期待的文藝紀錄片」……
這部紀錄片的總導演,是浙江衛視的國家一級導演許繼鋒。他曾創辦了浙江衛視的品牌人文地理欄目《風雅錢塘》,兩年前享譽中國紀錄片界的《孤山路31號》同樣是他的作品。
太棒了!激動、感動都不足形容(我的心情)。(這部紀錄片裡)講的都是鮮為人知的內容,連我們家族都不了解的事!」。
的確,在這部紀錄片裡,有太多差點被歷史淹沒的過去,還有藏在金石文化背後的義、士、俠、禪、隱——
比如頭髮巷5號曾是西泠印社創始人丁仁(字輔之)的祖居,當年之繁盛比《紅樓夢》裡的大觀園都有過之無不及。
坐落於太廟廣場南側的紫陽小學,它的前身曾是「紫陽書院」,直到現在,紫陽山上仍留有清秀俊逸的「紫陽書院」 摩崖石刻。而西泠印社的創始人王褆(號福庵)少年時便隨父親在此開蒙,諳熟金石書畫之道。
樓外樓的面,尤其是蝦爆鱔面,是丁仁的最愛。
孤山草木間這些看似普通的石凳石桌,是來自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長馬衡捐贈。馬衡離世前將所有的收藏都捐給了國家,後人手裡一件金石書畫珍品也沒有留下。
觀樂樓是西泠印社創始人吳隱為紀念吳氏祖先季札而築。
……
《西泠印社》最後兩集《兄弟》與《刀法》,將於本周三、周四晚9:40在浙江衛視播出。近日,《西泠印社》總導演許繼鋒接受了快報記者的專訪,講述了這部紀錄片的拍攝以及背後的故事。
初衷 為西泠君子拍「列傳」
「西泠不冷,孤山不孤」。位於西子湖畔、孤山南麓的西泠印社被譽為「天下第一名社」,曾被無數次搬上電視。許繼鋒說,接到重拍《西泠印社》紀錄片任務時,第一反應就是要拍一個與以往完全不一樣的西泠印社。
接到這個項目後,許繼鋒足足花了4年時間去研究金石文化,「按照一般人的讀書經驗來說,4年都能念完大學本科了」。
在無數次爬上孤山後,他最終決定以人物為線索,去重新解讀西泠印社,「我們現在都說西泠印社的創社四君子丁輔之、王福庵、葉為銘、吳石潛(即丁仁、王褆、葉銘、吳隱)是君子,但為什麼說他們是君子?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稱為君子?從來沒人追問過。所以我想,我這次重點要講一個君子的價值觀,君子不是與生俱來的,它是一種行為的規則,是我們中國人的一種做人的尺度。所謂君子,其實是一種活法。」
紀錄片是要表達價值觀的,許繼鋒表示,《西泠印社》的價值觀就是「西泠精神」,就是「一介布衣,士者擔當」,就是「士不可以不弘毅」的擔當。
許繼鋒一直很崇拜司馬遷,認為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紀錄片撰稿人,因為他願意為普通人「列傳」,而那些普通人的故事同樣足夠穿透時空。最終,《西泠印社》拍出了「以人為本」的六集故事:《君子》《大師》《師父》《衣冠》《兄弟》《刀法》。貫穿其中的,就是司馬遷推崇的中國人的活法:「言必信 、行必果、諾必誠。」
第一集《君子》裡,講的就是三個關於「一諾千金」的故事。
吳隱臨終前,曾將幼女和兒子託付給丁仁。古有託孤者,必是知心過命的囑託,丁仁先認吳之次子吳瓏為義子,時時帶在身邊。十年之後,他又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吳隱之女吳華英。
「我看過丁仁跟社員或者跟其他一些好朋友的合影,親兒子可能遠遠地坐在別的地方,但吳隱的兒子永遠都坐在他身邊。」許繼鋒說這樣的託孤故事,人們以前可能只在古代傳奇裡讀到過,但事實上,一諾千金的故事就發生在孤山。
再後來,杭州遭遇戰亂,藏身餘杭的葉為銘,罕見地為自己的作品開出潤例。從來不重名利的君子,在戰時卻把掙錢當成第一要務,因為他曾許諾過,要竭盡全力維持印社的日常開銷。
還有一位叫葉六九的人,因受託守社,即便身處日軍的包圍之中也從沒離開半步,最終帶全家人成功保住了印社。抗戰勝利後,丁仁特請人在《丁敬身先生像》上裱邊題識,銘記葉家守社之功。
創新 重疊時空,今人憶故人
這次拍《西泠印社》,許繼鋒把能用的紀錄片拍攝技術都用上了:4k高清攝影、超微距攝影、航拍攝影、紅外線攝影、延時攝影……
在許繼鋒看來,這些都是紀錄片的常規操作。《西泠印社》真正的創新之處在於大膽嘗試了一種「今人憶故人」的影像敘事體系,讓歷史突破時空。
很多紀錄片喜歡採用情景重現的電視劇拍攝手法,許繼鋒覺得歷史影像本身才是最真實、最動人的,所以他就直接把西泠印社「創社四君子」的後人請到了攝影棚內,讓他們在一個特殊的空間裡與先人「相遇」,並通過講述、回憶、凝視,完成一場古今對話。
其中有一個鏡頭,是年近90歲高齡的丁仁之孫丁裕年,他眼前浮現的老照片是1947年重陽日,丁仁、王褆、葉銘與西泠印社八十餘名社員重聚孤山,補行建社四十周年慶典的合照。當時16歲的丁裕年,就在這張老照片裡。
許繼鋒說,這種拍攝手法的靈感來自篆刻,「每個篆刻家除了刻刀以外,還會準備一面鏡子豎在要刻的章前面,這樣他就可以通過鏡子,觀察到章蓋到紙上後的真實圖形。篆刻家們總是能觀察到常人無法看見的另一面,人生的另一面,真相的另一面,這就是陰陽的兩面。」
為了說服這些後人出鏡,許繼鋒也常常三顧茅廬。比如為了說服吳昌碩的嫡裔曾孫吳民先,許繼鋒專門跑去吳民先的老家安吉,和對方深談了兩次吳昌碩的作品,最後兩人談成了忘年交。
拍攝過程中,許繼鋒也有不少遺憾:「三年前,我們本來已經跟書畫大師饒宗頤先生約好了,等年後春暖花開的時候,就到他的老家去拍一次,想不到春節的時候,他的女婿給我打電話說先生走了。還有高式熊先生(著名書法家、金石篆刻家,生前曾任西泠印社名譽副社長),他曾在醫院裡答應我說,等回家以後就給我們寫個『西泠不冷』,可惜後來他再沒能離開醫院……」
幕後 一張老照片裡的故事
人生有遺憾,也會有驚喜。
西泠印社的庫房裡面,如今藏著1萬多件文物,其中國家一級文物就有100多件。但讓許繼鋒更為看重的,是西泠印社從創社以來保留的幾百張、幾千張甚至上萬張的舊照片:「這些舊照片成為我這次講故事的一個最重要的影像支持。」
這部紀錄片裡出現的歷史影像資料,都是攝製組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收集的。一張看似普通的舊照片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一段豐富的歷史信息。
這次拍攝,最讓許繼鋒驚喜的就是,他在採訪丁如霞時發現的一張老照片。照片出現在第一集《君子》中,是西泠印社三位創始人和第一任社長吳昌碩攝於1912年的合照,「這個瞬間真的是很寶貴的,當時四君子互相謙讓,誰都不願意當社長,於是吳隱設下了家宴,請來了吳昌碩先生,希望和朋友一起勸服對方能夠作為海派領袖來擔任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
吳昌碩登高一呼,天下精英雲集響應:李叔同、黃賓虹、馬一浮、豐子愷、吳湖帆、商承祚等均成為西泠印社社員。此後,西泠印社迅速發展,進入黃金十年。
許繼鋒說,從這張照片中,其實還可以看出吳隱的家境,原來100多年前,穿西裝、吃西餐、抽雪茄、打彈子、喝咖啡已經在中國盛行,甚至成為當時重要的時尚標籤之一。
採訪的最後,許繼鋒說自己打算等退休了,就去孤山當志願者,給大家講講金石文化,「真的,我對西泠印社的那種感情,已不是一兩部紀錄片能容納得了的。很多朋友已經約我了,讓我帶他們去孤山,給他們講金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