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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國內原創音樂發展可謂突飛猛進。隨著酷狗等各大平臺的崛起,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的出現,原創音樂「出圈」的渠道可謂越來越廣。而與爆發式增長的原創音樂數量相對應的,還有越來越多的獨立原創音樂人。以網易雲發布的《2020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顯示,僅在該平臺上入駐的音樂人總數已超過 20 萬,相比2019年12月,人數同比增長超 100%。
獨立音樂是否真的迎來了發展期?獨立音樂人的生存狀況如何?本期《廣州音樂產業調查》,我們採訪了兩位廣州的獨立音樂人——知名填詞人三本目與唱作者俅其。
他們一致認為,儘管如今做獨立音樂的門檻低了,「路子」廣了,但音樂產品的質量與聽眾的音樂素養都參差不齊,獨立音樂最終還要回歸到內容創作者身上,只有創作者擁有更多平臺,才能形成更好的行業良性循環。
名利與困窘:
有了億級作品,也被稱「填詞佬」
「在廣州,憑藉填詞能夠養活自己的人不多,大部分填詞人都屬於斜槓青年;而能夠達到中等收入的人可能就只剩我一個了。」本土著名音樂人三本目在接受採訪時稱。
三本目是在廣州音樂圈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填詞人,如今他所累積的作品數量相當可觀,其中包括莊心妍演唱的《生活艱難》以及關喆演唱的《更好的我們》等;除此之外,他還曾為GNZ48、青鳥飛魚、楊臣剛、東山少爺、胡芳芳、康天庥等本地知名歌手製作專輯,其中不少歌曲的傳播量在音樂平臺上累積為「億級」。
「但是這些與我們無關,製作人只是幕後的,網絡導流對於我們個人而言沒有太大意義。」三本目說,在音樂產業創作環節中,核心工作者包括詞曲作者、唱作人、歌手、編曲製作人、錄音師、混音師、DJ 等幾大群體。「錄音師可能是在圈子裡處於最底層的,其次就是填詞人,所以別人都笑我們是『填詞佬』。」
即便是像三本目這樣的資深填詞人,在做音樂的過程中也總是遭遇各種窘境:「很多歌手來找我寫歌時,他們都會問價格,但是一聽到我的收費之後他們就會說『怎麼那麼貴,歌詞我都會寫』,即便他們一場演出的收入就有20萬元,一首歌的歌詞買斷版權可能才2000~2500元,但是他們就會覺得這個價格不值得。可文字是有價的!」三本目稱。
據記者了解,在港臺地區,填詞人的生存狀況則相對可觀,如香港著名填詞人陳少琪,其在業內承包一首歌曲創作的價格甚至可以高達上百萬元;而根據中國傳媒大學張豐豔工作小組此前發布的《2019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內地原創音樂人的處境卻是並不樂觀:如兼職音樂人佔比高達80%,全職音樂人僅有12%,絕大多數音樂人難以只憑藉做音樂維繫生存。憑藉興趣而走進獨立音樂圈,再用其他的主業來維持音樂愛好,幾乎是許多獨立音樂人的常態。
理想與現實:
需要獨立,也需要妥協
「在圈子裡,音樂人要想通過音樂達到自給自足的水平,除非達到大師級,否則就只能選擇妥協。」俅其說。
作為一名90後音樂人,俅其是廣州音樂圈中較典型的集唱、詞、曲、編,甚至平面設計為一體的獨立唱作人。談及獨立音樂創作者的生存現狀,俅其告訴記者,對於獨立音樂人來說,他們一方面需要保持自己的音樂獨立性,另一方面也需要結合市場需求,做出適度妥協。
「我自己在兩方面的平衡度是5:5,自己創作佔一部分,幫別人編曲、製作佔一部分,收入方面好一點的話,這種模式其實也不差。但總體而言,這是一個我覺得有點難度、相對來說又苦又累的活兒。」俅其直言。
據俅其介紹,獨立歌手的收入分為幾個板塊:除了在音樂作品上所獲得的版權收入、分成之外,還有一部分則來源於商業化收入。「其中商業收入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比如一年給100多萬元,要求製作100多首歌,這些都屬於批量生產的歌曲,是比較公式化的創作。」而對於這種類型的歌曲,俅其往往抱有一種「警惕性」:「因為如果曝光率增加,工作量增多之餘還會形成一種負擔,把你自己創作的那一部分思維慢慢消解。因此我不建議音樂愛好者將自己的職業變成音樂人,當你在職業上做一份無關音樂的工作,可能你才能擁有最享受音樂的狀態。」
創作與機遇:
常為他人做作嫁衣
對於一位獨立音樂人而言,最好的「歸宿」可能就是自己的歌曲得到了主流的認可,但是往往也有「造化弄人」的時候,即為他人作了嫁衣。
以俅其為例,如今已經發行了四張專輯,擁有上百首作品的他,從專輯中所獲得的收入並不高。「前兩張專輯都不是實體,第三張專輯基本上半賣半送,到現在第四張專輯,銷售也就只有三成,300張左右。」
儘管做音樂專輯的成本也並不低,從邀請樂手、編曲師到錄音棚錄製,成本最低也需要一兩萬元。但這上百首歌曲所帶來的流量,累加起來或許還不及他花半小時所編的《廣東愛情故事》。
這首由廣東雨神所演唱的歌曲,在網絡平臺上便擁有上億級播放量,他也憑藉這首歌曲紅遍大江南北。但是這首歌曲的創作者並非只有廣東雨神一人,其編曲創作者為俅其,詞曲創作者還有歌手談風,歌曲的全部版權支出加起來不過幾千元。
「誰也沒留意過這首歌,直到這首歌火了,朋友告訴我才知道情況。但是我並沒有因為他火了而眼紅,因為我只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其中一個點而已;我只是很感嘆,自己用心製作的歌沒火,只花了半個多小時製作的歌反而火了。」俅其說:「所以做音樂是需要機遇。」
而作為幕後的填詞人,三本目則更是常常「為他人作嫁衣」。「在如今的音樂氛圍裡,歌詞是容易被大眾忽視的,它屬於小眾的範疇,目前大部分聽眾也無法分辨歌詞質量的好壞。」三本目稱:「比如歌曲《學貓叫》,在我看來,可能就是一首兒歌,但是它也照樣能火。」
渠道與流量:
不應以大數據論好壞
三本目分析,內容創作被忽視,其實追根究底,與目前市場的風向標相關:「因為現在做原創的很少,翻唱都可能會紅過原創。所以很多人都會想要去迎合市場。」在三本目看來,這樣的音樂氛圍是「危險的」。三本目表示,儘管他不排斥流量,但是要看流量掌握在誰的手裡,就像在一條高速公路上,車的前進方向不應該由不開車的人去決定,而應該由司機去決定。「過去的音樂創作是控制在精英手裡的,所以當時的音樂都是精巧製作的;如今的音樂創作更多是掌握在大眾手裡。流量決定不了好壞,但流量會決定方向。」
因此,三本目覺得,如今自己需要「幕前化」,站出來帶動風向,就像《皇帝的新衣》中的小孩,來告訴觀眾什麼叫好的音樂,「不要被流量所吞沒」。如今在B站上,三本目(ID:不是詞神)已經擁有數十萬粉絲,「只要能影響一部分人,這對我而言就是有意義的。」
相比之下,俅其的態度則更為「佛系」。「我自己覺得推廣的作用是有限的,因為這是由音樂本身的特點來決定的,如果你有足夠驚豔的東西,會1變成2,2變成4,他不是累加,而會以裂變的方式來擴大影響力。」
但對於大數據下的音樂創作氛圍,俅其則認為是「弊端大於好處」:「大數據會讓人們變得懶惰。像我就比較反感『每日推薦』功能,因為這是平臺試圖用同類型的音樂來把用戶留住,它會讓人們丟失一些聽其他聲音的機會。所以儘管如今音樂的渠道廣了,但其實音樂的『壽命』變短了,我認為大數據應該要更具有隨機性,從而讓更多音樂作品得到平均分配的機會。」
市場與傳承:
粵語歌需要被保護
在三本目所填詞的歌曲作品中,三分之二的作品為國語歌,三分之一的歌曲則為粵語歌。
而在廣東,粵語歌的專職填詞人並不多,「大概也就十幾個,不僅基數變少了,而且拔尖的創作者也變少了。」三本目分析,這種現狀是由市場決定的:「首先香港的歌手很少找廣東的詞作者;其次,當更多聽眾選擇了國語歌,自然創作者也會趨向於創作國語歌。但是我很愛這個語言,我認為粵語歌需要像粵曲一樣,變成一種被保護和傳承的文化。」
三本目稱,粵語存在「倖存者定律」,從普通話填詞到粵語填詞本身就是一個由易入難的過程。「在不同的語言體系中,粵語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它是很適合用來填詞的。」三本目介紹:「因為粵語存在協音,它的語言就像齒輪和螺絲一樣嚴絲合縫,你唱出來的音調和說出來的音調是一致的,所以粵語填詞本身就具備一定門檻,對填詞人的要求因此也比較苛刻。」
而作為集唱作人和製作人於一身的俅其,則對於粵語創作環境感受更加深刻:「我的國語歌和粵語歌編曲製作數量大概只有8:2。如果你不加入這個行業,你沒辦法感受到這一點。」
出生於廣東雲浮的俅其,對於粵語同樣有著深厚的情結,因此他也同樣對此擁有一份使命感:「粵語本身是伴隨了我們這一輩人很久的,當現在主流的粵語音樂人開始減少輸出時,我們作為後輩是需要去傳承它。我覺得只要你所創作的粵語歌足以感染更多人,這就會是一個水到渠成的事情,當音樂人努力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就可以達到很多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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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日報全媒體文字記者 程依倫
廣州日報全媒體圖片記者 程依倫
廣州日報全媒體視頻記者 程依倫
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蔡凌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