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遲宇宙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壹
萬事皆有定數,但一切都逃不過個「如果」。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如果他造訪西溪路上的螞蟻Z空間,他的「李約瑟難題」會否得到一個答案?
貳
世上沒有如果,李約瑟早已於1995年3月24日作古。他活了95歲,是真正的世紀老人。
他生前在在15卷的《中國科學技術史》中提出了「李約瑟難題」:「儘管中國古代對人類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貢獻,但為什麼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的中國發生?」
在公元前一世紀到公元十六世紀之間,古代中國人在科學和技術方面的發達程度遠遠超過同時期的歐洲,然而近代科學卻沒有產生在中國,而是在十七世紀的西方,特別是文藝復興之後的歐洲?
「為何科學發生在西方社會?」
無數中國人也曾在尋找答案,但沒有人能給出確切的回應。
叄
李約瑟去世的那一年,31歲的杭州青年教師馬雲受浙江省交通廳委託到美國討一筆債。在西雅圖,他第一次接觸了網際網路。
他對計算機一竅不通,卻摸索著學會了上網。剛剛接觸網際網路,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海博翻譯社做個廣告主頁。
回國的時候,馬雲帶回來一臺486電腦,是當時配置最高的電腦了。他決定辭職,用那臺電腦幹Internet。他湊了兩萬塊錢,創辦了海博網絡公司,產品叫「中國黃頁」,為中國企業製作網際網路主頁。那時候,離中國電信通網際網路還有4個月。馬雲走在了時間前頭。
那一年張樹新在北京建立了瀛海威,她被稱為「中國網際網路第一人」,比馬雲早一年接觸了網際網路。馬雲是「中國網際網路第二人」。這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南一北,開創了中國網際網路的歷史,在浮沉之中,各自品味屬於自己的宿命。
萬事皆有定數,但一切都逃不過個「如果」。
肆
1999年2月20日,大年初五。18個人在湖畔花園風荷園16幢1單元202室開會。他們要創立一家公司,叫阿里巴巴。
馬雲演講了兩個小時,他說:
95年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自己對自己說,我可能改變了自己一生和一輩子所從事的事業。而今天我想把大家請過來,跟大家共同探討以後至少五年十年我們要做的事情。阿里巴巴我們將做成什麼樣子,我想從黃頁的時候我就提過,黃頁所要瞄準的對象不是國內站,而是國際站,我們所有的競爭對手不在中國,而在美國的矽谷。
……
誰都知道,internet is a bubble(網際網路是一個泡沫)。我剛才所講我的危機感,就是internet is a bubble正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什麼時候破?雅虎的股票掉了,eBay的股票會漲,那麼有一天eBay的股票漲了之後,可能阿里巴巴的股票也會漲,所以不要擔心。我覺得internet這個夢不會破,這個泡沫不會破,我們為後面的三五年所付出的代價是非常沉重的,只有沉重的代價才會引導我們未來取得成功,所以我們的目標是,2002年阿里巴巴上市。
阿里巴巴1999年必須破土而出,你們要定一個時間表。因為如果1999年我們再不破土而出,那麼2000年我們戲就不大了。
在座的18人,有17個人不相信他。但他還是固執地發了一個宏願,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他沒有承諾要做一家科技公司,他只想做一家解決問題的公司,一家能夠推動社會進步的公司。「我們必須把對社會的責任感植入到商業模式當中,」他說。
伍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他一定想去湖畔花園回望支付寶的誕生。
「支付寶完全是為了信用而生,凝聚起了支付兩個字,代碼從頭到尾寫,我們沒有產品經理,也沒有其他人員,我就一個人做,Paypal我不知道當時就有。」苗人鳳說,「支付寶的源起是非常之初心、非常簡單,就是為了解決淘寶上面的信任問題,它甚至可以放棄所有的支付設施,讓機構一起做,最後陰差陽錯沒有走到一起,但是讓支付的能力解決市場的需求,而且自己走上這條道路。」
服務於中小商家的1688(阿里巴巴B2B業務)誕生後,2003年,阿里巴巴在湖畔花園孵化出了C2C的淘寶網。
「當時淘寶遇到一個很大的麻煩的事情,買賣雙方互相極其不信任,有瀏覽沒有下單,也無法成交,整個中國社會的信用體系在那一刻暴露得非常之充分。怎麼辦?」陌生人之間的交易缺乏信用,買家擔心付了錢收不到貨,賣家擔心發了貨收不到錢,沒有信用,也就沒了交易。
立志要解決問題的阿里巴巴,在淘寶網這兒遇到了能把自己解決掉的問題。馬雲想了個招兒,叫「擔保交易」,解決掉淘寶網的問題,如果可能,也會解決一下社會問題。
"擔保交易"這樣的方式比較笨重,但它的確可以解決信用的問題,所以在當時,淘寶網所有的核心精力在找如何解決信用的問題,「只有信用才能讓市場變得有活力、交易」。
在螞蟻集團的老人裡,CTO苗人鳳(倪行軍)是唯一見證和參與了螞蟻全程歷史的人。苗人鳳有很多身份,但他最主要的身份是「支付寶創始人之一」。
2003年8月,苗人鳳走進了湖畔花園,成了淘寶網的程式設計師。「擔保交易」是淘寶的一個項目,後來阿珂給它取了「支付寶」的名字。2003年10月的時候,湖畔花園的那些人就已經搞了一個版本出來,苗人鳳後來就是在那個版本上打磨升級。那時候一切都是新的,說是打磨升級,基本相當於重寫代碼,所以有時候苗人鳳會說:「支付寶的第一行代碼是我寫的。」
淘寶崛起的速度很快,後來將易趣徹底擊潰。一個重要的原因,毫無疑問是支付寶的成功。支付寶解決了中國市場交易中的「誠信」問題,阿里巴巴進行中間擔保,對買賣雙方都是一種保護。
支付寶一開始並不想做支付,因為支付隸屬於金融業務受到嚴格監管。馬雲一開始想跟金融機構合作,支付寶做擔保交易,金融機構做支付,沒人搭理他。
苗人鳳說:「支付我們並不想做,我們第一個想到的支付找銀聯。跟銀聯合作,我就去了兩次,包括馬老師,找到了銀聯,最後各種原因沒有談成,最終觸發擔保交易模式背後的支付功能,我們也要自己來做。」
2004年初,馬雲正在瑞士參加達沃斯論壇。他在達沃斯聽到很多政治家、企業家在談論什麼是擔當。「你覺得是對的,對社會發展有利,你真相信,就勇敢地擔當起來去做。」
那場會議一結束,馬雲就給陸兆禧打了個電話,決定成立獨立公司,自己做支付,服務業「淘外」。
「立刻、現在、馬上去做!」他跟陸兆禧說。「如果要坐牢,我去。」
支付寶成立了獨立公司,後面幾易其名,最終確定為螞蟻集團,而支付寶,這款改變了中國社會的產品,幾乎成為了中國網際網路的裡程碑。
苗人鳳後來說,支付寶的核心價值有三點,一是正兒八經地證明了中國社會是講誠信的,也喚醒了老百姓對信用兩個字的理解,知道它的重要性;二是用技術把商業活動跟金融活動銜接到一種更好的體驗中;三是普惠金融,利用數據、利用技術,利用信用,極大降低了資金需求的門檻。
「從我的角度來說,支付寶這三點對整個中國社會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甚至它倒逼了國家的支付清算體系的全面升級。」
馬雲對「螞蟻」倆字情有獨鍾,2004年年底,他在中國企業領袖年會的演講中說:「中國未來的企業的發展全球化可能是螞蟻雄兵,下一步衝擊世界全球化,中國的形成是以中小型企業帶隊,在全世界各地悄悄進村……」
也是在支付寶自立門戶的那年,馬雲到處喊話,2005年是中國的「支付年」。2005年是不是中國的「支付年」,迄今並無定論,但它確切無疑地成為了馬雲與支付寶的「支付年」。
「螞蟻」就像是擁有魔力一樣。芸芸眾生如同螞蟻,在支付寶上團聚在了一起。沒有信用的「螞蟻」,開始在網際網路上擁有了「信用」。「螞蟻」開始進化,而越來越多的螞蟻雲聚,也成就了今天的螞蟻,一家即將上市交易的網際網路巨頭。
馬雲後來說:「網際網路電子商務最大的功勞是什麼?我們讓信用等於財富,以前信用好的人跟財富沒關係,現在信用等於財富,你信用越好,財富越多,財富越多,你越在乎信用。這就是我們想建立的一套新的商業信用體系。」
陸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他一定想去見識一下支付寶歷史上」最關鍵「的那個時刻。
支付寶歷史上有幾個關鍵時刻,誕生自然算一個,馬雲都做好坐牢準備了,自是關鍵。「假如當初我們不走到淘外,就沒有後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螞蟻集團副總裁關勝說。
2010年1月22日下午也是一個關鍵時刻,而且是「最關鍵」的時刻。
2010年1月22日下午,支付寶在杭州人民大會堂開年會。一個多月前的「郭靖裸奔」讓一千多號支付寶人相信,這場年會與半年前的年中會一樣,是一場慶功會。
年會開始前,他們發現馬雲和集團組織部的人來了。一定是來慶功和表彰的——2009年是支付寶的「用戶體驗年」,年中用戶突破了2億,年底日交易額突破了12億,這是多大的成績啊。
年會開始了。舞臺上的燈光熄滅,黑暗中傳出聲音,指責、抱怨、嘆息、咒罵……沒有一句好話,沒有一個褒獎。
一千多號支付寶人意識到,馬老師不是來表彰他們的。
馬雲隨後登臺。他說自己曾在多個場合聽到用戶對支付寶的抱怨,這不應該。支付寶的員工很努力,但是用戶體驗依然非常差,這一點他容忍不了。「爛,太爛,爛到極點!」他說。
「很多公司,都活不到五年,活到五年以上的公司沒有這麼一次疼痛,沒有這麼一次折騰這個公司是走不長的,今天我認為是支付寶開始正視自己問題的時候。」
那是馬雲唯一一次公開發火。雷霆之怒。一千多號人瞬間懵了。過去一年所取得的成績,2億、12億都不值一提,馬老師否定了他們。原計劃要進行的十大歌手表演變得極為尷尬,臺上人沒心情演唱,臺下人沒心情觀看,「很尷尬的年會」。
很多支付寶人都哭了。苗人鳳同樣感到懵圈。「我們做技術的當時都感到很突然,」他說。
而伴隨著阿里巴巴集團首席人才官彭蕾(Lucy)兼任支付寶CEO,整個支付寶開始了一場反思中尋求突破的過程。
在支付寶的歷史上,這是一個最關鍵的歷史時刻。它對支付寶、對螞蟻金服的組織形態、自我意識,進行了最大的刺激。馬雲用一場「棒喝」,讓這一千多號人意識到,產品該怎麼創新、如何尊重用戶、什麼叫客戶第一、什麼是客戶體驗。
「這是一次自我裂變,」苗人鳳說,「很大的視角的變化」。
春節過後,彭蕾帶著支付寶p8級以上員工在杭州莫幹山路2349號的良渚酒店開會。這次會議後來被稱作「駱駝大會」,是螞蟻集團歷史上最重要的戰略反思會。 「駱駝大會」開了四天,彭蕾、井賢棟、苗人鳳他們也「沉重」了四天。
四天後,他們回到了公司,開始著手解決「用戶體驗」問題。當時用戶最不好的體驗是支付成功率,2009年支付寶上的支付成功率是60%,100筆支付40筆不成功。頁面、流程、按鈕位置不知改了多少,一個完整的「用戶體驗年」下來,成功率到62%了,100筆支付38筆不成功。但對於支付失敗的用戶來說,他不是失敗的38%,而是100%的支付失敗。
苗人鳳他們要解決這個問題。這是個技術問題。PC網際網路時代,支付採用網關模式,要頁面跳轉,支付寶只能幹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其實是銀行幹的,銀行網站響應慢,支付寶一點轍都沒有。這不是支付寶一家公司的難處,整個網上支付都憋在這兒。
苗人鳳他們不停地寫代碼、改代碼,終於鼓搗出了一個叫「快捷支付」的玩意兒,不用跳轉到銀行網銀,在支付寶頁面上就可以完成所有的支付步驟。
關勝說:「外界人覺得說,支付寶一定在布一個多大的局,其實根本不是多大的局,只是我們在解決一個個具體的實際問題。在解決實際問題中,最後你發現你用這個辦法走不通,就只能用其他的辦法,這就莫名其妙打開了一扇大門。」
不但莫名其妙地打開了一扇大門,還莫名其妙地打開了一扇窗。快捷支付是為了解決PC時代的支付體驗問題,但它無意中為中國移動網際網路打下了紮實的基礎。「今天中國移動網際網路,你們看到的所有景象,微信聊天、發紅包,抖音、頭條可以看,但是如果沒有快捷支付,今天不可能有這樣的情況。因為我們非常清楚,PC時代的支付體驗無法解決移動手機上面的支付問題,它的門檻之高,足以讓所有的場景不可能發生。快捷支付對今天中國整個行動支付,甚至移動網際網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掃碼支付幾乎與快捷支付同步出現,但大規模應用,還是在2013年。移動網際網路崛起,掃碼支付天然「移動」,不到一年時間,「市場開始逐漸擁抱這件事情,2015年,微信的加盟,點燃了掃碼、行動支付的市場」。
柒
2015年可謂支付寶的關鍵年份,支付寶開始了技術開放的進階之路,圍繞支付場景服務不同行業。
支付寶的技術開放之路,某種程度上受到了微信支付的助推。關勝對微信紅包的異軍突起記憶深刻,這是馬雲所說的「偷襲珍珠港」。在技術部門,苗人鳳看到了大家的無助。
外部的壓力、內部的無助,鋪天蓋地地襲來,都是什麼「(微信)一夜幹了(支付寶)八年的事」。
微信支付最終推動了支付寶的變革。微信支付的偷襲,逼出了一個真實的、更強大的支付寶,並在2016年擺脫了焦慮。「整個2015年我都很焦慮,實話說。到2016年我不焦慮,因為我覺得這一塊再難也會過去。」關勝說。
苗人鳳說,從公司角度,焦慮延續到2016年。「這是我們後面一系列的動作,沒有準備得那麼好的情況下去做一些事情的原因。焦慮會使得做事情亂了,亂就會出錯。」
也是在那一年,「螞蟻」正式出現了。2013年3月,阿里巴巴集團宣布將籌備阿里小微金融服務集團,2015年6月,小微變成了「螞蟻」,彭蕾出任螞蟻金服董事長兼CEO,井賢棟出任總裁。(「商業人物」,《那一年,支付寶不再「裸奔」》)
捌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沒準兒他想跟螞蟻聊聊技術思想與技術架構體系。
「阿里做事情、螞蟻做事情,非常的簡單,它所有的創新源頭,阿里、螞蟻是堅持以使命為驅動的,我們所有的創新都是圍繞使命去的,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螞蟻希望打造普惠的一個願景,首先我們就要回答,如何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如何實現普惠,用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力量,我們也打造什麼樣的核心能力,才讓這個社會或者說經濟商業金融變得更普惠,讓商業變得更加容易做一些。」
這是阿里人與螞蟻人的共識,也是螞蟻技術體系的共識。
「阿里理念一直有兩個力量是核心打造的,二十年來從來沒有放棄過,而且持續地加大力量。一個是信用體系的建設,一個是技術平臺能力的持續打造。我們相信只有信用體系的持續打造,讓商業、讓人跟人之間、讓機構合作夥伴之間,彼此之間增加一部分的信任,他們的交易成本就會降低,他們的交易體驗就會變得更好,他們的交易機會就會變得更多。
「同樣,技術也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很好地支撐、促進信用體系進一步持續發展,所以這個背後的思考,是我們持續的阿里理念,持續圍繞信用體系建設、技術力量的籌建,這兩個是總的命題。我們是大踏步往前走,支付寶也能看到這方面的初心,我們所有的產品創新也都是來自於這些根本點。」
螞蟻的技術架構經歷了五代,第一代是苗人鳳一個人幹的,代碼不多,一個禮拜他就能刪光重新寫出來,還能來回搞好幾次。
第二代之後,支付寶的技術架構複雜了起來,開始引入了分布式思想,後面亟待逐漸提升。苗人鳳他們也不想搞複雜了,但除了技術思想外,業務倒逼沒得商量。「阿里裡面,支付寶的技術也是最糾結的技術思想,由我們的業務形態決定的。」
從誕生的那天起,支付寶就是一款解決問題的產品,而螞蟻也是一家解決問題的公司。既然要解決問題,技術架構就自然受問題驅動。
「網際網路跟金融,它某種程度上面,背後的兩個技術是矛盾體,它就是一對矛盾體,天生很難調和的矛盾體。但是今天螞蟻、支付寶必須要用技術的辦法,去解決掉這對最討厭的矛盾,網際網路要求的是靈活、多變、開放、分享、透明,金融要求的是準確、穩定、少變。這些因素列出來以後,很多技術的要求都是對立體,支付寶、螞蟻偏偏做了這麼件事情,業務必須要體現出網際網路的基因,而且必須要跟我們的合作機構一起,確保金融絕對的穩定性、準確性、可靠性,所以這個地方是螞蟻技術探索上面的一條路,而且大量的業內的技術都沒法提供,這也倒逼著螞蟻的技術必須走出一條自我可控的道路。」
玖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如果他聽到馬雲的那聲嘶吼,他一定會想起自己曾使用過的一個詞彙——同情的共鳴。那是他詮釋中國有機宇宙模式使用的詞彙,萬物不是由機械的因果關係掌控而是出於一種相互感應的「同情的共鳴」之中。
1994年,剛創立海博翻譯社的馬雲想去銀行貸三五萬塊,他把店裡所有東西抵押了,也沒有銀行貸款給他。
2009年阿里金融第一次內部戰略會上,他為當時的阿里金融定下目標:只做小不做大。「我們要做的是微貸款,一定是要做今天銀行不願做、做不了的事情,你就殺出來了,這才叫創新。」「我們不做100萬以上貸款,死守這條線!」
他曾經是「螞蟻」,被大象視若無物。當他準備涉足金融服務時,他想做的就是服務於如他當初一般的「螞蟻」。
「螞蟻」不會成為大象,但螞蟻有可能成為像他一樣的龐然大螞蟻,更可能組成他在2004年希望的「螞蟻雄兵」。
那一天,馬雲喊著:「我們這幫人活著,fight for this!這就對了。」
很多人曾糾結的問題,螞蟻到底姓「金」還是姓「科」,在馬雲這兒根本不是問題。馬雲對螞蟻所寄予的期望、螞蟻誕生那天所承載的使命,都是解決問題,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信用不健全就健全信用、支付不通常就通常支付、普惠不完善就完善普惠……
fight for this!這是馬雲給所有螞蟻們的使命,為此而戰。
在馬雲看來,科技是解決問題的手段,能解決問題的科技就是好科技,就是驅動社會進步的力量。
「螞蟻要想出更多創新來解決問題,這是正面積極的態度,要永遠保持的東西。」馬雲說,「螞蟻要成為防範化解重大風險是解決方案。」
拾
螞蟻集團的上市已經進入了倒計時,10月19日,赴港上市已獲中國證監會批准。21日,證監會同意螞蟻科創板IPO註冊。全球最大的「獨角獸」終於要上市了,而A股迎來了首個網際網路巨頭。
此前中國網際網路公司上市首選通常是美國或香港,A股投資者很少有機會分享網際網路發展紅利。隨著螞蟻在科創板上市,歷史將會改變,而螞蟻也作為中國網際網路第一梯隊中首家在A股上市的公司,締造了歷史。
在提報上市材料之前,螞蟻集團董事長井賢棟(Eric)給螞蟻集團員工發了一封內部信,提出三點要求:
第一、堅持使命與擔當。螞蟻走到今天,讓我們與眾不同的,從來不是商業能力,而是我們勇於擔當,與每個普通人同呼吸共命運。如果成為上市公司,意味著社會對我們有了更大的期待,這是壓力,更是動力。我們必須繼續全力以赴,為客戶去創新,為社會去創造,為未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圍繞著短期目標走,忘了初心。只有這樣,螞蟻才不會變成一家平庸的、只會賺錢的公司。
第二、保持謙卑和敬畏。螞蟻之所以發展到今天,不是因為我們這些人有多麼的出色或者特別,這是時代的機遇,也是因為我們始終堅持「客戶第一、員工第二、股東第三」,去幫助客戶解決問題。我們需要繼續用謙卑的態度去服務好我們的客戶,去跟這個世界相處,尤其是在面對更多複雜的環境的時候,我們必須敬畏未知,求同尊異。
第三、保持冷靜和定力。過去這些年,我們取得了一點點成績,但這相對於未來更遠的路而言,只是剛剛開始。包括金融服務業在內的現代服務業的數位化升級,仍然有無數的難題在等著我們。在攜手夥伴服務全球更多市場的同時,也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與挑戰。我們需要時刻保持冷靜,堅持走正確的路。
井賢棟2007年加入阿里巴巴,2009年出任支付寶財務長,迄今已逾11年。這11年來,他是「因為相信,所以看見」的忠實擁躉。他篤信螞蟻「不是一家金融機構,也不僅是一家行動支付公司,而是一家決心用今天最好的技術和資源,去助力銀行和金融機構更好地服務每一位消費者、每一家小微企業的科技公司。」
在今天寫給投資者的信中,井賢棟說:「十六年前,螞蟻集團始於一個夢想:未來的世界,金融服務將不是少數人的專屬,而是每一位普通消費者都可以隨時隨刻獲得的服務。十六年後的今天,我們可以驕傲地說,因為相信,所以看見,今天10億的國內消費者和8000萬的小微商家正在享受金融科技帶來的便利,使得他們可以在生活上、創業之路上輕裝上陣。」
從支付寶誕生那天,從螞蟻出現的一刻,「解決問題」就成為其執念。井賢棟在信中說:「我們一家解決問題的公司,一直致力於為消費者和小微企業解決真實的問題。」這是馬雲要他們「fight for this!」的戰場,是他們必須負荷的重任。
作為阿里巴巴數字經濟體的核心成員,螞蟻也擔負著 「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使命。科技是他們戰鬥的武器,「信任」是他們必須要死磕出的那部分戰果「因為信任成本是生意中最大的障礙和成本」。
科技是他們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好的機遇。對於井賢棟他們來說,科技是、也必須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公益。
「我們一直堅持做別人不願做,做不到或者做不好的事情,是科技給與我們這樣的能力和機遇。是科技讓普惠成為一種可持續的商業模式,發揮出最大的公益屬性。」
數字普惠是科技,是業務,也是公益;螞蟻森林是科技,是公益,也是業務。對於一家致力於解決問題的公司來說,解決問題就是業務。
「我們會堅持對科技的投入,讓科技帶有溫度,讓二維碼、人工智慧、雲計算、區塊鏈……這些技術從實驗室裡走到田間地頭,走進每一個老百姓充滿煙火氣的市井生活,走到每一張因為改變而綻放的笑臉身邊。」
在螞蟻所有的「業務」當中,最惹人關注的是「螞蟻森林」。螞蟻森林生於偶然。2016年夏天,一個由20塊錢盒飯形成的午餐會上,大家商量著要搞點「綠色」。有人提出搞「碳帳戶」,這事就定下來了。白雪、祖望幾個人組建了一個虛擬團隊,走出了螞蟻森林的第一步。
那年8月,螞蟻森林上線,悄無聲息地開始影響著支付寶用戶。虛擬團隊人來人往,直到做到兩億用戶,也沒從虛轉實,但他們是自由的,可以撒歡兒搞,人頭、預算都不設限。整個公司,包括時任董事長彭蕾、CEO井賢棟、CSO陳龍都支持他們、縱容他們、寵溺他們,業務線的同學想在螞蟻森林推業務,他們則回以霸氣拒絕。
螞蟻森林開始種樹之後,收能量變成了習慣,種樹成為了執念。螞蟻森林成了很多用戶的「鬧鐘」,到點兒起床收能量,比上班還積極。螞蟻森林的種樹,是螞蟻們提供能量、螞蟻集團掏錢、委託合作夥伴執行、管理。這是螞蟻們共同的森林。
彭蕾後來卸任了螞蟻董事長,去了新加坡,擔任Lazada執行董事長。有一次她回杭州,去到黃龍時代廣場的支付寶大樓。正趕上螞蟻森林的第一批沙棘汁到了。「來,給你喝瓶沙棘汁。」彭蕾接過沙棘汁準備喝,螞蟻森林的同學就掏出手機說,你錄個沙棘汁,一邊喝一邊幫我們介紹一下。彭蕾張口就來,喝著沙棘汁,誇了沙棘汁,錄了一段。
彭蕾討厭面對鏡頭。那天她沒有化妝,很素顏地在辦公區走來走去。「我很喜歡你們做的。」她說。
尾
萬事皆有定數,但一切都逃不過個「如果」。
如果李約瑟來到2020年的杭州,如果他造訪西溪路上的螞蟻Z空間,他會看到這樣一群人和這樣一段往事。
沒有人知道,李約瑟能否得到他的答案,但螞蟻人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科技是工具,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科技不只是工具,是服務芸芸螞蟻的執念。
居廟堂之高的科學,是宮廷裡的玩物,它孕育不了近代科學;江湖之遠的科學,才是芸芸眾生的科學,才會因眾生響應而成為現代科學。
李約瑟曾經說,中國(古代)的科技發展到宋朝已呈巔峰狀態。「每當人們在中國文獻中查考任何一種具體的科技史料時,往往會發現它的焦點就在宋代。不過在應用科學方面或在純粹科學方面都是如此。」
宋代也是中國古代商業文明的巔峰,經濟環境寬鬆、商業環文明發達,促成了科技與商業的融合。科技與商業共鳴,就是科技與眾生共鳴。遺憾的是,卻依舊沒有誕生出近代科學與工業革命。
今日的中國,商業文明重新崛起,科技與商業共鳴,就是與眾生共鳴。
阿里從誕生的那天,就是一家解決問題的公司,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
螞蟻從誕生的那天,就是一家解決問題的公司,死磕信任。
「十六年來,如果說我們解決的最核心問題,那就是建立信任。」井賢棟說,「我們總是問自己,如果有一天,公司不在了,我們要為世界留下什麼?我們希望留下的是信任體系。」
「我們這些人活著,fight for this!」井賢棟加入螞蟻的那一年,馬雲曾在他們面前嘶吼過。
*文中圖片為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