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巖
《皇明諸司公案》記載:「平和縣(今屬福建漳州)民婦甄氏,每私養漢。夫豐積屢諫懲不從,因出外為商不返,甄氏遂大開延納……」
明朝時期,平和縣有個民婦甄氏,不守婦道,私下供養野漢子。
甄氏的丈夫豐積偶有所聞,屢屢規勸妻子改邪歸正,可是甄氏就是不聽,因為豐積常年在外經商,甄氏就肆無忌憚往家裡勾引野漢子。
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母親臭不要臉,導致女兒也不要face,肆意胡為。
豐氏有個最相好的梳籠客(娼妓第一次接待的客人),叫季仁,兩人勾勾搭搭,相好了數年。
豐氏十八歲的時候,到了出嫁的年齡,她老娘甄氏為了積攢錢財,不願意讓女兒嫁人。
豐積長期不回家,其親近的族人看不下去了,對甄氏大為不滿,於是登門痛斥,甄氏這才張羅女兒的婚事,不久,豐氏嫁給了一個姓儲的人家。
豐氏時不時就回娘家,和以往那些野男人繼續往來,得到的錢財就交給母親甄氏,留下一些做自己往來的路費。
儲家人得知真相,氣得休掉了豐氏。
俗話說「有剩男沒剩女」,豐氏這個被休掉的女子還是搶手貨,又改嫁了一個叫段祿的男子。
豐氏嫁到段家,還是不改本色。
豐氏的親叔公叫段然,是個屠夫,面貌兇惡,他發覺侄媳婦年輕貌美,於是就多次私下勾引豐氏。
豐氏厭惡一臉橫肉的段然,「拒不肯從」,段然因此懷恨在心。
一天,豐氏回到娘家,相好的季仁迫不及待來和她相會。
豐氏向季仁訴苦,說:「這幾天夜裡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惡夢,整天心神不安,若是能弄來一些刀劍,插在床頭,可以鎮邪氣,就不會做惡夢了。」
季仁於是就給相好的買了一把上好的廣刀,送給她鎮邪。
季仁的妻子扈氏得知丈夫和豐氏有染,等季仁回家後,就痛罵丈夫不要老臉,揪住丈夫撕打。
季仁氣急敗壞,就再度離家出走。
豐氏寂寞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出來「倚門而立」。
當時,叔公段然要外出買豬,發現侄媳婦獨自倚門賣俏,就嬉皮笑臉調侃道:「你起這麼早,這又是送情郎出門吧?」
豐氏沒搭理叔公,轉身往屋裡走,段然就跟在後面,也進入房間。
段然痴心不改,對豐氏說:「難得有今天這麼好的機會,你就和我好一次行不行?」
豐氏怒懟道:「你是我的親叔公,咋說這麼不要臉的話呢?」
段然已然被色慾衝昏了頭腦,於是喃喃道:「很多人都能和你相好,為啥偏偏我就不可以呢?」
豐氏說:「我現在是在娘家,豈能做這種事呢?今日斷不能依了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段然憤憤不已說:「你在這屋子裡,曾經和多少野男人摸爬滾打,豈能瞞得過我?」
豐氏扭頭不語,段然望見床頭的廣刀,頓時面露兇光,他摸起廣刀,惡狠狠說:「今天你要是不答應,格老子就宰了你,出出這口惡氣!」
豐氏勃然變色,說:「誰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段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沒戲了,此刻氣急敗壞,手起刀落,將豐氏砍翻在地,隨即丟下兇器,揚長而去。
甄氏起床後,來到女兒房間,發現女兒倒在血泊之中,已經沒氣了。
甄氏驚恐不已,大聲哭嚎,鄰居們紛紛趕來。
豐氏的丈夫段祿趕到現場,就問嶽母甄氏究竟發生了什麼。
甄氏說自己啥也不知道,有人問那把廣刀是誰的,甄氏也說不清楚。
有人拾起廣刀,發現刀鞘上刻著「季沛泉」的字跡。這個季沛泉又是誰呢?
段祿詢問左右鄰居,有人說:「沛泉就是附近富家子弟季仁的號啊!」
有人小聲嘟嘟囔囔說:「這個季仁因為和這女子往來,昨天夜裡和老婆打了一架,是不是一氣之下就動了殺心呢?」
段祿聽到這話,於是就趕往官府,狀告季仁和自己妻子豐氏有染,因和其妻扈氏打了一架,一氣之下怒殺豐氏,如今有刀鞘為證。
季仁得知消息,大為驚恐,於是也來到官府,為自己辯護,聲稱自己的刀十多年前就賣給了豐氏,自己毫不知情,實在冤枉。
知府朱某親自提審涉案一干人,段祿說:「我當時問這把刀是誰的,嶽母說不知道,若是我妻子保存在娘家十多年的舊物,嶽母怎麼會不知道呢?再說了,季仁和我妻子有染,鄰居很多人都知道,他老婆因為妒恨,眾人也知情,不是他又是誰呢?」
季仁辯解說:「豐氏的野男人海了去了,為啥兇手偏偏是我呢?那把刀是豐氏求我弄來闢邪用的,若我拿著去殺人,豈能沒人看見呢?我沒有殺人,殺人的人也必定不是她的情人。」
朱大人又問其他證人,有人說:「季仁和豐氏有染是實情,他妻子妒罵也屬事實,而殺人之事是在隱秘的內室,我等實在不知究竟是誰。」
朱大人說:「送婦人的禮物大都是錢帛花粉之類,豈有送刀劍的呢?季仁被妻子罵了,於是情急之下,洩憤殺人。如今,姦情屬實,證據確鑿,還有啥可懷疑的呢?」
於是將季仁關押起來,等著上司核准後處決。
第二年,監察御史孟某到平和縣核准死刑犯。
季仁的哥哥季仕、弟弟季位去獄中探視,季仁就讓哥哥季仕遞狀子,季仕於是就去官府苦苦哀求重新審案。
孟御史懷疑豐氏的野漢子太多,很可能是爭風吃醋引發的激情殺人,也或者是調戲未遂者。
孟御史於是對季仕說:「你先替你弟弟在監獄,讓季位先回去,對外宣稱季仁已經被處決了,然後讓季仁夜裡回家,扮成惡鬼哀嚎,那個殺人者心中有愧,自然會有所反應,案子很快會水落石出!」
季位披麻戴孝返回家,聲稱哥哥季仁已經死了,哥哥季仕扶棺隨後就會趕到,家人不知有詐,都嚎啕大哭起來,夜裡,季家人開始做法事超度季仁。
夜深人靜的時候,季仁裝扮成惡鬼,一會兒在甄氏家前後哭嚎,一會兒又來到段家左右哭嚎,雞鳴時分藏了起來。
第二天夜裡,段然在大門外燒紙,季仁再次故技重施,往來於兩家之間哭嚎不已。
第三天夜裡,段然又出門燒紙。季仁用事先備好的皮梯,爬到段然家屋頂上。「夜色朦朧中,以破衣蒙頭」,手提著一顆假人頭,嚎哭不已。
段然跪拜在地說:「我調戲豐氏,她不從,所以我殺了她。如今官府冤殺你,你應該找官府的大老爺索命啊!我已經給你燒了很多紙,求你不要再來攪鬧糾纏我啦!」
季仁悄悄從皮梯下來,回到官府密報孟御史。孟御史隨即下令,將段然捉拿歸案,連夜審訊。
孟御史問:「你殺害了豐氏,前天夜間鬼魂已經報案,你就招了吧!」
段然死不承認,此刻,大堂內出現一女一男,兩個惡鬼,都提著人頭,「翕翕有聲」。
衙役都站在很遠處,本就靜得嚇人,更何況這惡鬼時不時發出哀嚎聲音,段然嚇得屁滾尿流。
過了一會兒,油燈開始昏暗,女鬼用手中的人頭直劈段然,段然癱在地上,爬向案前哭嚎:「殺豐氏者果是我也!當時戲奸不從,以故殺之,今日甘心服罪。」
孟御史抓住當地人迷信鬼神的心理,沒有用刑,卻比用刑還要管用,段然招供之後被處以極刑,季仁及其哥哥被釋放,一家子「備香案群拜孟爺」,季仁劫後餘生,自此收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