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者
由於每個朝代文化認識的不同,追去藝術的風格會各異,藝術家的藝術創作富有時代氣息,在中國書法史上不同時代崇尚的藝術精神則以不同。與唐代「尚法」不同,宋代書家崇「尚意」,在宋四家中,創作充滿天真氣息的以蘇軾、米芾為代表,蘇軾提出了「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的藝術主張。
書法史上很多書法論述就涉及宋人書法的天真,清劉墉《論書絕句》:
「蘇、黃佳氣本天真,姑射丰姿不染塵。筆軟墨豐皆入妙,無窮機軸出清新。」
劉埔說的「蘇、黃佳氣本天真」,這對於蘇軾書法的風格美來說,真是開門見山,一語中的,但對於黃庭堅來說,其行楷卻有些不合拍,倒是其草書,獨出性靈,痛快淋漓,略能表現出一些真率的風格之美。所以,清王澍《論書剩語》說:
「山谷老人書多戰掣筆, 亦甚有習氣」。
這也是論黃庭堅草書的天真一面。
清代書法家王文治有相應的論述,如《論書絕句》
「坡翁奇氣本超倫,揮灑縱橫欲絕塵。直到晚年師北海,更於平淡見天真。」
蘇軾是一位天真爛漫之人,無論經受怎樣的痛苦,也沒有消沉,而是積極向前走,愛妾朝雲最了解他,說蘇軾「一肚皮不合時宜」。蘇軾的性格在他的詩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在《與上言上人書》中寫道:
「每飲村酒,醉後曳杖放腳,不知遠近,亦曠然天真。」
這是寫自己性格表現上的無拘無束,頹然沉酣,曠然天真。在藝術風格上,他作書主張不為俗拘,不為法縛,「不踐古人」 (《評草書》)而自出機杼。其《石蒼舒醉墨堂》詩云:
「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
他不但主張書法無法,認為「把筆無定法」等等,而且強調信手,讚賞「信手自然,動有姿態」(《題魯公書草》)的書風,因而其書被稱為「信手書」。蘇軾的這些主張和創作實踐,如果深人一層看,都是通向「曠然天真」、「不問遠近」 之美的。李澤厚指出:
「蘇軾在美學上追求的是一種質樸無華、平淡自然的情趣韻味……反對矯揉造作和裝飾雕琢,並把這一切提到某種透徹了悟的哲理高度。」
蘇 軾的美學思想正是如此。
被譽為「天下第三行書」的代表作《黃州寒食詩卷》,全無雕蟲斧鑿之痕,亦無矯揉造作之態。在蘇軾筆下,通篇信手一揮,如「年」字之長,「秋」字之扁,「我」字之右側,「黃」字之左頃,「海」,「燕」等字之墨重,「自」、「雨」等字之筆瘦,形體不同的字異態而共處,顯現出沉酣盡情之趣、天真活潑之美。
在蘇軾的書法作品中,尺牘最為揮灑自如了。如《覆盆子帖》,《渡海帖》 、《人來得書帖》 、《新歲展慶帖》等,都是偶然欲書,一揮而就,當時井沒有把它當作書法藝術來創作,因而能寫得超然於律法之上,浮遊乎塵俗之表,酣暢真率,逸趣橫生,充分流露了胸中之意氣,是蘇軾倡導的「書初無意於佳乃佳」的見證。
蘇軾不為律法、世俗所拘,書跡不刻板拘謹,也無故作姿態,而是任心所至,縱筆所如,洋溢著一派自然平談、 天真爛漫的情調。可以說,意造無法,天真爛漫,這是蘇軾書藝風格美的主要特徵之一。
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論用筆》中說:
「作書最要泯沒稜痕,不使筆筆在紙素成板刻樣。東坡詩論書法云:天真爛漫是吾師。 』此一句丹髓也。」
這一論述,可作對蘇軾書風的中評。
在宋代,天真爛漫不亞於蘇軾的就是米芾了。周星蓮《臨池管見》說:
「坡老筆挾風濤,天真爛漫:米痴龍跳天門,虎臥鳳闕。二公書橫絕一時,是一種豪傑之氣。」
表達了蘇、米二人不拘於法、不拘於俗的真趣。
最代表米芾天真的是八面出鋒的「刷字」。米芾作為個性極強的藝術家,有潔癖、石癖、書畫癖,生不拘小節, 被稱為米顛、米痴,這從本質上看,就是《莊子漁父》裡說的「法天貴真,不拘於俗」。 正因為如此,他的書畫理論批評,強調的標準是「天真」,「真意」之類。
《蜀素帖》是米芾天真風格的代表作之一。用筆不拘於中鋒,而常以側鋒取勢,以曳筆取態,體現了正側、偃仰、向背、藏露、轉折、頓挫、枯潤等的互補相生,顯得活潑跳蕩,不拘一格,表現出極大的隨機性。如「南」字的幾個橫向筆畫,「州」 字的幾個豎向筆畫,「清」字的三點水,「泉」字的捺筆,「輿」字的兩點,「古」字的橫筆、輕筆,「華」字的重筆等。所有那些信手揮寫的每一筆筆、每一字,無不是書家真率性靈的顯露。
米芾的書法,無論是《苕溪詩》、《章侯帖》,還是《復官帖》、《李太師帖》等,都可發現其所謂「刷字」的特色,或者說,都可發現其用筆的「我獨有四面」,甚至「八面具備」。他的這些作品,「字裡行間洋溢著一派爛漫的真趣。他憑著他的美學理想和書藝功力,手應於心,人化於書,真乃『隨意落筆,皆得自然』(《海嶽名言》),米芾這種書藝風格美,是一種自然真率的美。清代高士奇在《題米芾蜀素帖》的給了米芾中肯的評價「出人魏晉醞天真,風檣陣馬絕痛」。